三天后,冷冷清清的白家药堂依旧院门紧闭。因为白敛的事情,孙兰芝的怒气还未消散。两个人就算在宅子中碰见,孙兰芝都会绕开白苏,形同陌路。起初白苏也想化解开孙夫人心中的误会,可面对她刻意的回避,白苏的努力显得格外力不从心。
今日上午,白苏本想让药铺开张。对她来说,支撑这个药铺,有青之的帮忙就足够了,毕竟过去有一段日子她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可是,这次却有所不同,她发现自己对治病救人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了。每当她试图安静下来温习那些医药知识的时候,慕云华的身影就会静静出现在她面前。幻觉中,她总是会出神地望着他,而后才悲哀地想起,她连他死去的原因都一无所知。纵然她是神医在世,也回天乏力了。连在乎的人都无法救治,她还要这一身的医术做什么。
就在她郁郁寡欢的时候,半夏带着吉祥来见她了。白苏万万没想到吉祥会来,她一看到形单影只的吉祥,眼泪立刻扑簌簌流了下来。
“白小姐——”吉祥见到白苏后,声音也哽咽了。虽然慕云华并未和白苏之间发生什么,或是说确立什么,但在吉祥心里,他已经将白苏看做他未来的主子了。他哆哆嗦嗦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叠着的宣纸,递到了白苏的手里,“公子他没能给白小姐留下什么,这是我在给公子收拾书案的时候私自藏起来的,或许公子会希望能交到白小姐的手上。”
白苏接过宣纸,之间宣纸上皱皱巴巴,似是被人揉过。她屏住呼吸,展开了这张脆弱的薄宣,只见到一团漆黑凌乱的墨迹,还有几个小字:“白姑娘,见……”
吉祥见白苏默不作声,便解释道,“这是公子出事前的一天所写,后面的字都被公子划掉了。小的有愧,猜不出公子的心意,也不知公子究竟想写什么。那天一大早,公子就出门去了,我原以为他是来找白姑娘的。”
吉祥的话音落后,白苏突然开口提到,“白姑娘,见信如晤。应该是这句话,他是想传信给我……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将后面写好的字涂掉……”她垂下目光,再次盯在宣纸上,她不禁回忆起那天慕云华的反常——原本故意冷落她的他,最终却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了吻。
难道说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个吻,是告别,也是永别……白苏握着宣纸的手开始颤抖,她竟然没有察觉出来!他的告别,他的无奈,甚至是他的痛苦,她恨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出来!
爹——爹恐怕知道他的死因!天啊,他出事前来见过父亲的!白苏幡然明白,她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如果当时父亲已经知道慕云华生病,为何不为他医治?白苏清楚父亲的为人,就算病人病入膏肓,他也不会放弃为病人医治,何况他还将慕云华看做白家的恩人!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慕云华又神神秘秘地对白璟说了些什么……整件事情如此蹊跷,白苏的头脑混乱极了,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决定,一切等到白璟回来,再去像父亲寻问清楚。
云华,这封信上,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苏低叹一声,她轻轻将宣纸收好,让半夏收进了匣子中。他从未送她什么,这残破的宣纸,也算是一种念想了。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二小姐!”外面的人在焦急地呼唤。
“是青之。”半夏反应过来,她赶忙打开门。
青之一脸喜悦的样子让半夏愣了住,紧接着,就听到青之说,“二小姐,老爷回来了!大少爷也回来了!”
“大哥!?”白苏腾地迎上前来,她久悬的心顿时落了地,“大哥他,平安无事么?”
“是,平安无事!他们都在正堂呢,二小姐快过去看看。”
“嗯。“白苏立刻答应下来。这段日子笼罩白家的阴霾太多了,此番白敛化险为夷,她实在开心。就算她对慕云华的事情心存疑惑,此刻也不得不因为大哥的喜事而暂且放下了。
正堂里,白璟和孙兰芝端坐着。孙兰芝微垂着头,袖口时不时地举起来,似是在拭泪。白璟却并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他严肃极了,冷若冰霜。
看到父亲这个表情,白苏不禁又慌了,她望了望院落,也没有看到白敛的身影。“爹,大哥呢?不是说他也回来了?”
“他回房收拾了,一会儿便出来。”白璟的神色依旧冷淡。
确定白敛已经回到家后,白苏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大哥已经没事了。她忍不住双手合十,“太好了,苍天有眼,大哥没事。”
“的确是苍天有眼,否则他怎么逃得过去。”白璟的话中带着一丝无奈。
白苏看得出父亲是生气了,她安静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青之在一旁解释道,“今日新帝继位,大赦天下。”
听闻此话,白苏惊诧不已,转而,她又无比欣喜起来,“这是好事啊,爹,大哥化险为夷,您应该高兴啊。”她充满期待地望向白璟,试图让他开心起来。
孙兰芝放下手臂,也附和道,“是啊,老爷,咱们儿子回来了,您就不要与他再计较了。平安是福,何苦还如此不愉快。”
白璟依旧默不作声,他在等着白敛出来。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白敛来到了正堂。他原本年轻的脸上也挂着疲惫,白苏见了,忍不住一阵心疼。
“大哥——”她深知,大哥会受这么多苦,的确是因为她的关系。她为慕云华的死悲恸昏迷,三日后才得以将消息告诉白璟。千错万错,大约都应了孙夫人的那句话,她或许真的是白家人的克星。
“苏儿,大哥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白苏愣住,她望了望深眉紧锁的父亲,不禁为白璟捏了一把冷汗。但见白敛用目光示意她到院子中去,便只好挪开脚步,跟在了白敛身后。
“站住!”许久未曾开口的白璟突然大喝一声。
“白敛,你的事情还未和为父交代清楚,不得离开正堂一步!”
白敛转回身来,他迎着白敛严厉的目光,一字一顿地答道,“回来的路上我就说了,我的事情,实在无可奉告。”
“放肆,立刻跪下!”白璟猛然拍案,他指着白敛喝道,“整个家都为你提心吊胆,你一句无可奉告算什么?!如果不是先帝驾鹤,新帝大赦天下,你以为你会平安归来?!数人勾结,私贩盐巴,犯下如此大罪你竟毫无反省之意!!我白璟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
白敛依言跪下,但他反驳道,“儿承认自己私贩盐巴,可是儿并不认为这是罪过!”
“公开违抗朝廷的法令,难道还不是罪过?!你是想生生气死你爹我吗!”
“私贩盐巴的确违法,但我并不认为是罪过。儿子是不孝,不通医术,不能继承父亲衣钵。但是,儿也有救百姓之心。朝廷控制盐巴买卖,很多百姓根本吃不起盐巴。爹你也知道,长久不吃盐巴对身体会有极大的损害。儿子所做,并非只是为利为财。”
“强词夺理!”
“天底下,不是只有医者可以救人水火。我有我的办法,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
“白敛!救人水火的正途千千万,你偏要选择旁门左道。为父一把年纪却要为你奔波操劳,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愧不愧疚!?”
白璟边说边想上前教训白敛,孙兰芝见状连忙拦了住,“老爷,敛儿是气人,可您也别在这时候计较了。让他歇歇,他在狱里也吃了不少苦。你了解的,敛儿嘴硬,让他一个人静静,肯定就想得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白苏递眼色,示意白苏赶紧将白敛带出去。
兄妹俩刚走出正堂,白敛就一把握住白苏的肩膀,异常激动,“苏儿,我见到赵子懿了!”
“赵——将军?”白苏大吃一惊,她甚至有些磕巴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会见到他的?”
“苏儿,你跟大哥说实话,芷儿她当时确实是恋着赵子懿的?”
听闻这句话,白苏更加吃惊了,“大哥你怎么会这么问,姐姐当然是恋着他的,否则怎么会义无反顾地随他去京城?”
白敛松开白苏,双手忍不住握紧了拳,“赵子懿,你竟负我妹妹!”
“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了?!”
“芷儿入宫了。”白敛陈述着这个事实。在他被押往郡城前,赵子懿又去见了他一面,他不依不饶地询问白芷的情况,赵子懿就将白芷已然入宫的消息告诉了他。白敛清楚,白芷自己是不会愿意进宫的,这一定是赵子懿负心相逼,他的妹妹走投无路,只好进宫。
“入宫?”白苏怔住,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入宫……”因为父亲被陷害驱逐出太医院的事情,皇宫在她的心中就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四面高高的城墙里,只有勾心斗角,你死我亡。她猜不到白芷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入宫的,她只猜得到不善与人相争的白芷在那样的环境中一定寸步难行。
赵子懿……她竟然相信了赵子懿的一面之词,相信了他对白芷信誓旦旦的诺言。她竟然放走了白芷,让她跟着这个负心汉独自去了京城!白苏懊悔不已,深深的无力感就快淹没了她。
“这件事出自赵子懿之口,是真是假也无从确定。所以,我还不敢让爹娘知道。我的事情刚过,我担心如此雪上加霜他们会支撑不住,就先和妹妹你商量了。”
“是……要先确定才是……”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白苏无力招架。然而纵然疲惫不堪,她也还是要强撑下去。毕竟白芷孤身一人在京,吉凶未测,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挺住。
苍天,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渡过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日子……
那个在她背后支持她的人,又在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猜猜看那个在背后支持她的人,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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