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贴在窗户上听外面的动静,好长时间没声音后,顾莞宁推开一条缝隙,外面黑黢黢的啥也看不着,她立马又关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黑了,屋里也没有光亮。
顾莞宁翻出蜡烛点着,立在窗台上,烛光照亮这一角。
余光瞥到油纸包,顾莞宁拿过来,鸡腿摸在手里还是温热的,她拆开咬了一大口。
好吃。
她都没吃过南河县国营饭店的卤鸡腿呢。
果然名不虚传。
外头的天一黑,温度不多时就降下来。
赵红英和柴瑞云搓着手进屋。
赵红英道:“村口好像还闹着,听说都动手了。”
“是打人了吗?”顾莞宁啃鸡腿的动作一顿。
赵红英转头看她,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啃了大半的鸡腿上,“这鸡腿哪来的?”
顾莞宁愣住,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藏。
“换……换的!”
柴瑞云简直没眼看,“你能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吗?”
刚才那口咬得肉太多。
顾莞宁嚼啊嚼,使劲嚼了好半天才空出嘴来,“我跟别人换的。”
柴瑞云追问:“别人?谁?什么时候换的?”
顾莞宁心虚低头,眨巴着大眼睛,小声问:“非得问清楚吗?”
“那肯定啊!”柴瑞云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小口品着,“不认识的人,万一给你下农药咋办?”
顾莞宁:“……”
顾莞宁:“瑞云姐,你想得太多了。”
柴瑞云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丝了然,“农药还不容易买呢,我就怕不是农药,而是什么**药!”
一瞬间脸颊飞红,顾莞宁说话都不利索,结结巴巴:“瑞瑞云姐,你这样……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好姐妹的!”
柴瑞云仰头,叹息一声:“说不定早就失去了呢!”
顾莞宁大声:“瑞云姐!”
赵红英噗嗤一声笑出来,打圆场说:“行了,瑞云你就别逗莞宁了。”
她问顾莞宁:“刚才程营长是不是来了?”
顾莞宁杏眸睁大,“他不是说没人看到吗?”
话脱口而出,说完顾莞宁就后悔了,她低头抿紧嘴角,脸颊上的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去。
她这反应,还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柴瑞云翻了个白眼,“我跟红英姐又不瞎,大门门缝那么宽,我俩能看不到那么大个人?”
顾莞宁恨恨咬一口鸡腿,鼓着一侧脸颊,说话有些含糊:“程砚洲来,是有事情说。”
“他还真来了?他咋进来的?”柴瑞云放下搪瓷缸子,三步并两步跨到炕边上坐下,“你也放心?”
顾莞宁咽下鸡腿,“翻墙,从后院翻进来的。”
赵红英柴瑞云:“……”
两人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程砚洲揣着卤鸡腿偷摸翻墙是什么样子。
柴瑞云啧一声,“我就说程营长对你有意思。怎么着,莞宁你不会也喜欢程营长吧?”
顾莞宁抬头不解,“我又没白吃他的东西,我给了程砚洲月饼。”
“这个,换的!”顾莞宁冲柴瑞云摇了摇手里的鸡腿骨,“我没有白拿。”
柴瑞云瞥了眼干净的骨头,她:“……”
啧!
那也得人愿意换。
柴瑞云问:“程营长跟你说啥了?”
闻言顾莞宁动作极快地用油纸包好骨头,对赵红英招手,赵红英凑上来,三人头碰头。
顾莞宁压低声音道:“今天丰收大队来人,赵卫进也来了,他去知青院找了郑妙琴。”
赵红英皱眉,“赵卫进找郑妙琴做什么?该不会……莞宁,撺掇赵麻子的人是郑妙琴!”
顾莞宁十分笃定:“就是郑妙琴。”
赵红英:“这俩人凑到一起不是要琢磨着害人吧?”
柴瑞云沉吟半晌,道:“很有可能。郑妙琴撺掇赵麻子去害莞宁,现在赵麻子被抓,赵卫进找郑妙琴可能是为了商量怎么堵赵麻子的嘴。”
顾莞宁却还有别的想法。
养病这些天,她有时候就琢磨着该怎么报仇。但是思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或者说她能想到的办法都太突破底线了。
跟郑妙琴一样指使别人去破坏另一个女同志的清白,这就是犯罪!
顾莞宁自认做不到。
可她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然后她就开始发愁,就忍不住又把主意打到了徐文理身上。
哪怕没有证据,顾莞宁却有种直觉,她这几次三番被郑妙琴针对,背后绝对有徐文理的手笔。
徐文理喜欢挑唆别人达成目的。
郑妙琴则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最好能让两人反目成仇。
到时候徐文理和郑妙琴狗咬狗,她就在一旁看戏。
今天突然听说赵卫进去找了郑妙琴,她觉得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顾莞宁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柴瑞云突然伸手拦住她,质问:“哎等等!”
“我怎么觉着不对。赵麻子不是今天刚被抓吗?是谁指使他堵你的还没问出来呢!”
“你是咋知道的?”
赵红英和柴瑞云齐齐盯着顾莞宁。
被两双眼睛注视着,顾莞宁动作一顿,心虚地看房梁看地面,干笑两声:“呵呵,我没跟你们说吗?”
柴瑞云:“你觉得你说过吗?”
顾莞宁:“……”
顾莞宁垂头,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是程砚洲。”
柴瑞云斜眼看着顾莞宁,“我就知道。除了他也没别人。”
顾莞宁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觉得桂花婶子和冯大娘也有可能。”
柴瑞云立马大声道:“冯大娘和桂花婶子肯定不会避着我和红英姐!”
顾莞宁小声说:“你这样说,好像我跟程营长见不得人。”
柴瑞云:“……”
柴瑞云腾一下站起来,“你为了护着程营长就堵我话是吧?我还是不是你瑞云姐了?”
顾莞宁:“?”
她什么时候护着程砚洲了?
“我没有!”顾莞宁委屈巴巴看着柴瑞云,见这表情不管用,她低头认错,“我错了。”
柴瑞云坐回去,“你是不是喜欢程营长?”
赵红英也问:“莞宁你要跟程营长处对象吗?”
顾莞宁表情错愕,“怎么这么问?”
赵红英道:“莞宁,你不觉得冯大娘对你太好了吗?”
顾莞宁想了想,确实是,她点头。
“非亲非故,要说没点什么别的原因她凭啥对你这么好?”
“你自己数数,你受伤被程营长救回来,冯大娘是不是二话不说就留你在程家,还处处帮你掩饰?”
“最近的,今天我跟瑞云去县城就你一个人在家,冯大娘把午饭搬到咱家来陪你。”
“还有,只要有空晌儿,冯大娘必来咱家串门。”
“晚上歇畔,我听说冯大娘以前都跟兰嫂子去晒谷场,可这几天一直在咱院子外头。”
顾莞宁一阵沉默,这难道不是因为冯大娘人好吗?
柴瑞云在一旁附和,“对啊,冯大娘就对你这么好,我跟红英姐就是捎儿带的。”
顾莞宁想起昨天桂花婶子告诉她的,冯大娘也托桂花婶子问她愿不愿意和程砚洲见面。
她忍不住又往前想了想。
那次算计郑妙琴,也是冯大娘帮她掩饰,热情且主动。
顾莞宁:“……”
这满公社是没别的女同志了吗?
顾莞宁:“……”
好像是没几个愿意跟程砚洲相亲的女同志了。
可是……可是……
如果冯大娘想让她跟程砚洲相亲,直接问不就完了,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吗?
顾莞宁把自己甩在厚实的棉被上,瞳孔涣散,“我还没跟你们说,桂花婶子问我愿不愿意跟程砚洲相亲。”
柴瑞云两眼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那你咋回的?”
顾莞宁气鼓鼓道:“我刚才答应了。”
她强调:“但我仅仅、只是去吃顿饭、而、已。”
柴瑞云打了个哈欠,脱衣服上炕,“吃完饭带个对象回来也可以,不冲突。”
她认真跟顾莞宁分析,“我觉得程营长的条件其实挺好的。不说别的,你落水他救你上来那次,还给你弄来退烧消炎的药片,就说明他心地不错。”
这个顾莞宁不能再赞同。
那时候她可还跟程砚洲不认识呢。
“还有这回,虽说有私心在,可也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全。”
“再说别的,程营长大小是个营长,以后转业保底是个厂主任。这么年轻的主任,过几年当厂长都有可能。”
“你就是在城里找,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
顾莞宁缩进被子里,露出一截下巴。
这么好的对象看上了她,“你不觉得太不正常了吗?”顾莞宁小声嘟囔。
莫非程砚洲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
本地的女同志家里打听到这个隐秘的消息,这才不愿意跟程砚洲谈对象。
“阿嚏——”程砚洲揉揉鼻子,“娘,队小开学那天顾知青说她过来。”
“真的?”冯秀芝从凳子上跳起来,激动道:“莞宁爱吃啥你知道不?”
“咱那天做啥菜合适啊,红烧肉得有,再炒个腊肉,鸡蛋也不能少,我看——”
冯秀芝原地转圈,掰着手划算,“老三你再弄条鱼回来,煲个豆腐鱼汤。”
“对了,顺便弄几根大骨头,骨头汤煮饺子煮面条都补,刚好莞宁这是伤了骨头,吃啥补啥。”
程砚洲:“……那不如买根猪蹄。”
“这个好!”冯秀芝赞赏地瞧了眼程砚洲,一拍手,干脆说道:“你就瞧着好东西都来一样,反正你手里头有钱。”
“明天开始,你天天早起去县城,看上啥稀罕东西就买回来。”
转眼距队小开学没几天,赵红英身为队小负责人,拉了柴瑞云去准备开学的一应事宜。
首先核对学生名单,有些学生报的还是家里的小名,什么狗蛋、草根、小花之类的,十个里头有七个。
赵红英和柴瑞云,以及队里另一个社员老师负责给学生给个大名。
再么就是检查课桌椅,排一下试讲知青的名单,核定试讲的流程。
两个人早出晚归,本来还会给顾莞宁留饭,后来见有人负责她一天三顿,就撒开手彻底不管了。
顾莞宁:“……”
她拨了拨碗里的青菜鸡蛋面,虽然提前尝到了程砚洲的手艺,她说句大实话,确实味道很好,但想到明天要去程家,顿时没了几分胃口。
面吃了一小半,剩下的预备热一热留着晚上吃。
顾莞宁掏出块月饼给程砚洲,这是她最后一块月饼了,问他:“程营长,你什么时候休假结束回部队啊?”
程砚洲熟练地掏出油纸包来裹住月饼,拿回去给大石头他们吃。
闻言他回道:“得到**月份吧。”
“啊?这么晚?”顾莞宁发愁,往后推也不能推这么迟。
“嗯。”程砚洲搬了板凳坐在窗户底下,“前阵子接了任务,在南河县附近待了快一个月,假期顺延。”
“还有,”程砚洲瞥了眼窗户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领导指示,多给我两个月的假期,让我解决个人问题。”
“所以程营长才这么急着找对象?”顾莞宁顿时觉得自己探究到了真相。
程砚洲挑眉,又道:“领导还说,解决不了个人问题不许归队。”
“我要找对象也不急,什么时候休息够了什么时候再找也成。”
“你说呢,顾莞宁?”
顾莞宁不说话了。
好半天,她才又出声:“程营长,我觉得青菜肉丝面比鸡蛋面好吃,你说呢?”
顾莞宁还没在这种口头上的事情吃过亏。
“明天不行。明天一桌子的菜没有面条,后天我给你做。”程砚洲意有所指。
顾莞宁装作没明白,“那好吧,我不要肥肉,面条也要细一点。”
程砚洲站起来,“知道。不要葱也不要蒜,更不要香菜。”
晚上,顾莞宁去隔壁热了中午剩下来的面条,逼着自己吃完。
隔夜饭毕竟不健康,浪费粮食也可耻。
当晚,没有预期中的失眠,顾莞宁躺下便睡着了。
次日就是队小开学,赵红英和柴瑞云早早起床,连饭都没吃踏着最后一丝月光出了门。
顾莞宁也没了睡意,起床洗漱,去隔壁灶房烧水煮粥。
中午有顿大餐,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保险起见还是留着肚子,早饭喝粥就行。
程砚洲敲门进来,见卧室的门大开,而厨房里有动静。他径直到厨房门口,视线寻到灶膛前忙活加柴的小知青,扣门板三下,“吃包子吗?”
顾莞宁登时扭头,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记得你月饼没了,再给你送饭是不是要给别的东西?”程砚洲把肉包子放在桌上。
顾莞宁添了根柴,问:“你想要什么?”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不如直接给你粮食。”
程砚洲皱眉,“那我不就成做饭的了吗?”
这话说得奇怪,顾莞宁:“……可你确实做饭了呀。”
程砚洲没回,扯了张凳子坐下来,“包子要凉了。”
顾莞宁看看煮了一半的米粥,又看了看肉包子,不得不承认还是后者对她的吸引力大。
多日来,顾莞宁这是第一次在厨房的桌子上吃饭,旁边还坐着程砚洲。
“程营长吃了吗?
程砚洲点头,“吃过了。”
肉包子香而不腻,大颗大颗的肉粒紧实弹牙,顾莞宁两手捧着,一个包子吃掉一半就有些撑。
她问:“这是自家蒸的肉包?”
程砚洲端了杯水喝,“嗯。三肥七瘦,肥肉太少不好吃。”
而且小知青也需要补补油水,太瘦了。
一共两个包子,顾莞宁吃了大半个,又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程砚洲站起来问:“现在要出门吗?”
顾莞宁:“??!”
她过于震惊,“程营长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太阳才刚出来,看表准确的时间也才七点刚过,她要去程家至少也要等到九点。
九点都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