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没多久,外头摆的桌椅碗筷刚收进屋,这天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还在程家的人齐齐躲进堂屋和程严慧那屋,瓜子花生南瓜子都摆上,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顾莞宁跟顾鹤庭玩小游戏打发时间。
猜拳、猜大小、猜数字、变魔术,还有井字格田字格,要不是外面刚下过雨地面泥泞,顾莞宁还想拉着他去跳房子玩。
猜拳又输一次。
顾莞宁灌下一杯糖水,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她就不理解了,怎么猜拳她就没赢过顾鹤庭呢?
她看着顾鹤庭,不服气质问:“你是不是耍赖了?”
顾鹤庭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这么多人看着呢!”
“哼!”顾莞宁才不信,“你总不会是有读心术。”
连平局都没有过。
他是没放水,但顾莞宁一直输一直喝水了。
可恶!
“不玩了不玩了!”顾莞宁单方面宣布游戏结束,赶紧去趟厕所再说。
程砚洲在堂屋陪客人,大队长程长顺和队里几个比较亲近的长辈都在。
余光见顾莞宁出来,程砚洲道:“家里的灶上温着药,我过去添把柴。”
今天本该顾莞宁喝药的日子,只是大中午吃席的时候端碗难闻的药出来有些扫兴,就给挪到了半下午。
程长河摆摆手,“去吧。天冷,眼看还要下雨,你跟莞宁俩就待家里别回了。”
得到赦令,程砚洲让出位置来,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顾莞宁从厕所出来要去洗手,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抬头,看到程砚洲停在她跟前。
今天结婚,程砚洲应该是打扮了打扮,穿了他之前照相的那一身。
“你不陪他们说话吗?”顾莞宁伸着脑袋往堂屋瞅,屋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程砚洲去牵她的手腕,“回家喝药。”
顾莞宁:“……”
她现在对‘喝’这个字过敏。
“能晚上再喝吗?”顾莞宁晃他的胳膊,“我刚才输了顾鹤庭好多把猜拳,喝水喝多了。”
“凉水热水?”程砚洲没有一口答应。
顾莞宁:“热水。”
“可以。”程砚洲道:“过会儿再喝。”
“那我去跟二哥说一声。”顾莞宁撒开他的手,跑去东屋,“顾鹤庭,我要回去喝药,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顾鹤庭剥花生的动作停住,大步走到门口,逮住正要逃跑的顾小晚的后衣领,“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莞宁顺势挣开大衣,转身回答:“谁叫你那么狠心,都不知道让我一下。”
顾鹤庭把大衣扔她身上去,“游戏归游戏,那我还是你二哥呢,你跟我那么较真。”
顾莞宁抱着大衣,没好气道:“合着喝了一壶水的不是你。”
“那总归是你技不如人。”顾鹤庭转身合上门,“你要回家吃药,那回去以后还过不过来?”
程砚洲这时走过来,“不来了。”
顾鹤庭问:“不等你娘和四弟?”
程砚洲:“有事老四会回来报信的。”
“那我去堂屋。”顾鹤庭拍拍裤子,刚才那屋都是女同志,顾小晚不在他再留下去不合适。
从程家出来,程砚洲拿过大衣来给顾莞宁披上,转身蹲下来:“我背你,路上有水坑再弄脏你的裙子。”
顾莞宁跳上去,环住他的脖子,“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程砚洲想了想道:“有中午剩下的米饭,刚才收拾的时候端了一盆回家,有鱼、肉和鸡蛋,还有鲜豆腐和丸子。”
食材太多有些难以抉择,顾莞宁思考了一路,最后到家洗手然后进了厨房一看,干脆吃乱炖吧。
药还差些火候。
程砚洲又加了次水,跟顾莞宁说:“你先去屋里休息,药和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厨房有一道小门通向隔壁,顾莞宁从那里回屋。
今早起得早,中午没有午休,来回又认识了那么长辈还得陪她们说话,顾莞宁简直身心疲惫。
早前她的行李大多都搬到了这里,回屋后去衣柜里拿出睡衣换上。
顾莞宁钻进蚊帐,扯开新做的厚实棉被。这棉被做好之后放在外面晒了好多天,蓬松煊软,带着融融暖意,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屋外,刚停不一会儿的雨又开始下。
雨滴打在廊檐上,滴滴答答,清脆悦耳。
程砚洲来这屋,关窗关门,拉上帘子,屋里瞬时暗下来。
顾莞宁翻个身继续睡。
程砚洲轻手轻脚上前查看,蚊帐里,大红色的棉被下顾莞宁团成一团,呼吸绵长,睡得香甜。
雨势渐大,天色渐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砚洲撑伞去开门。
门一开,程砚波就急道:“二姐生孩子大出血,三哥我随礼的那根人参还在不在?”
程砚洲面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回屋拿出来一根人参。人参用手绢包着,外头还加了层油纸,他塞到程砚波手里,“二姐情况怎么样?”
程砚波冒雨回来的,全身被淋湿,他擦把脸说道:“没什么大碍,孩子也生下来了,是双胎,还是龙凤胎!”
“生的时候出的血多,我见情况不对就去北边的大队找了三哥你说的大夫。有老大夫在母子三人都平安,就是老大夫说二姐亏着了,最好服几天参片补补。”
女同志生孩子本就大伤气血,何况程严慧这次怀的是双胎,生产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毛病,是得好好补着。
她婆婆预备着给程严慧坐三个月的月子。
程砚洲松了口气,“不急就回屋擦把脸,走的时候去爹娘家一趟,喝碗姜汤祛寒。”
“我晓得,我直接回爹娘家。”程砚波道:“娘还在二姐家,她不放心,得陪几天再回来。”
送走程砚波,程砚洲转身回屋。
听见动静,顾莞宁醒过来,呆呆看着蚊帐顶。
程砚洲轻声问:“醒了?”
刚醒来时的嗓音带着沙哑,顾莞宁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嗯。”
“饭菜做好了,现在要吃吗?”程砚洲坐到旁边,隔着蚊帐戳了戳被窝里的人。
顾莞宁鼓着脸颊,翻个身背对他,不想离开被窝。
程砚洲跟她商量,“不想吃饭,那把药喝了。”
不情不愿点头。
想到那股能冲翻天灵盖的中药味,顾莞宁干脆爬起来,“还是吃饭吧。”
反正喝了药也睡不着。
她穿的睡衣跟赵红英和柴瑞云的是同款,入夏以后赵红英帮她裁的。上衣是白色的无袖宽背心,下边是不到膝盖的宽短裤,这会儿套上大衣棉裤就能出门。
屋里黑沉沉的,顾莞宁钻出蚊帐,视线在黑暗中寻找程砚洲的身影,“程砚洲?”
程砚洲点燃蜡烛放在桌上,过去把鞋送到顾莞宁脚下。
睡过一觉,绑好的麻花辫有些散乱,程砚洲去旁边拿过梳子来,拆开她的辫子细细梳理。
“刚才老四从县城回来了,二姐生了对龙凤胎,但是亏了气血,需要人参补一补。”
顾莞宁低头摆弄大衣的扣子,闻言回道:“一根够吗?”
“暂时应当够用。”程砚洲把拆下来的头绳递给顾莞宁,“不够用,等去阳市买到人参寄回来。”
顾莞宁扎好马尾,跳到地上,跟程砚洲去隔壁。
先喝药,喝完药缓了好一阵才吃饭。
炖菜食材丰富,一锅里头什么都能吃到,顾莞宁举着筷子大快朵颐。
烛光昏暗。
顾莞宁从饭碗里抬头去夹菜,余光瞥到程砚洲放下筷子,正静静盯着自己。
别说,还挺吓人的。
程砚洲本来就黑,这会儿光又不亮,烛光打在他脸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几样五官。
譬如明亮的眼睛,譬如高挺的鼻梁。
“你吃饱了?”顾莞宁咬一口丸子,含糊不清地问。
程砚洲往前坐了坐,“吃饱了。”
“灶上烧着水,吃完饭要洗澡吗?”
顾莞宁扒饭的动作一滞,摸到搪瓷缸子喝口水冷静。
被程砚洲这样问怪怪的。
“洗、洗吧。”
折腾一天确实出了不少汗。
程砚洲去一旁兑水。
吃完饭,顾莞宁回屋选好换洗的衣服抱过来。
家里洗澡用的是半人高的木盆,或许说木桶更合适。
兑好水,程砚洲道:“我在隔壁,有事喊我就成。”
顾莞宁忽然脸颊一阵发烫。
有事当然不能喊!
余光目送程砚洲回屋,她轻手轻脚过去想要插上门,却发现门栓在另一侧。这样非常没有安全感,顾莞宁打算搬凳子过来堵着。
“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凳子挪到一半,门突然打开,程砚洲站在后头,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顾莞宁吓一跳,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你怎么突然就、就开门了……”
见她慌张又心虚,程砚洲微眯起眼睛,视线下移,目光落在顾莞宁手里的凳子上,转瞬就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
他上前,些微用力夺过那张凳子放到一旁,揽过顾莞宁的腰逼近。昏暗中他黑眸阴晦,声音迟缓低沉:“你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顾莞宁震惊地张大嘴。
直到门后响起插门声,她才回过神来。
热气氤氲,顾莞宁坐在浴盆里,抱着膝盖,脸颊滚烫绯红。
她不是那个意思。
洗澡的时候门开着本就奇怪,就是外面站着她上辈子的亲妈都奇怪。
更别说还是……
水温渐凉,顾莞宁加了瓢热水。
她心想,程砚洲肯定误会了。
外面还下着雨,天凉,没敢洗太长时间顾莞宁就爬出来,裹上大衣,小心翼翼走到门后,扣三下。
“程砚洲?”
另一侧有声音响起,门很快被打开。
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点蜡烛。
顾莞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程砚洲朝她伸手,顾莞宁犹豫两秒,把手递上去,由他牵着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