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天就是营区小学期末考试的日子。
为了给徒弟打气,顾莞宁请月月吃绿豆冰糕。
红红绿绿的冰糕码在白色棉被里,就跟宿舍里叠得整齐的豆腐块一样。
顾莞宁没忍住,偷偷吃了一根。
结果没两天就到了时候,肚子疼得她直冒冷汗。
大夏天人人都穿短袖短裤的时候,顾莞宁却得抱着暖水瓶,一边发冷汗一边出热汗。
半靠在床沿上,顾莞宁正听月月背课文,听了两句她先遭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月月声音渐小,眨眼盯着蚊帐里看了会儿,跳下凳子,悄悄过去给顾莞宁扯了扯被角。
抱着作业到楼下,谢晓晨见了问:“你小姨呢?”
月月爬上凳子,在饭桌上摆好书本才回道:“小姨累了,就睡着了。”
谢晓晨换了只手揉面,叹口气:“估计不是累的。”
“没几天你小舅舅就得回来了,这要看到你小姨活生生瘦了两圈,还不知道要咋闹呢?”
她简直发愁。
月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和小姨说好的,不能把吃冰糕的事情告诉别人。
晚上家里包饺子吃。
饺子出锅,谢晓晨上楼叫人吃饭。
顾莞宁蔫蔫儿地跟着下楼。
苍白的脸色吓了谢明望一跳,他忍不住担忧问道:“是着凉了吗?”
谢晓晨盛了碗姜汤递给顾莞宁,回道:“不是着凉,是寒气重。”
寒气?
谢明望想到什么问:“难道是前两天吃冰糕的原因?”
这话一出。
正在喝姜汤的顾莞宁不慎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不是,谢舅舅是怎么知道的?
谢晓晨:“……”
她脸色一黑,眼神落在事情败露的师徒二人身上。
“你!”
“还有你!”
谢晓晨一手叉腰,一手先后点了点心虚的两人。
“你们可真行!”
顾莞宁垂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月月也羞愧地不敢抬脑袋。
谢晓晨深吸一口气,“等小程回来,看我不跟他说这件事?”
顾莞宁一惊,赶忙认错:“表姐我错了。”
谢晓晨冷笑一声,“错什么?你没错!待会儿喝药!”
顾莞宁苦着脸,这下好了,近忧远虑一个都不落。
“还有你!”谢晓晨点点月月后脑勺的小揪揪,“你这个月都不能吃冰糕,要是期末考试没有进前十,这一年都不能吃!”
月月不敢置信:“啊?”
“啊什么啊?”谢晓晨一拍桌子,登时没人再敢吭声。
老太太本想给俩人求求情,见状张张嘴顺势塞了个饺子。
谢晓晨温上药回来,不住地给顾莞宁夹菜。
顾莞宁心虚,不敢不吃。
察觉到这古怪的气氛,谢明望也塞了个饺子。
抬眸瞧了眼对面低头吃饭的小丫头,他在心里边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多久营区小学结束了期末考试。
放成绩那天,月月一脸忐忑出门,回家时得意洋洋。
家里几人一看就知道她考得不错,再开口一问,第三名。
这下好了,是冰棍吃上了,裙子穿上了,还让谢明望带着去市里电影院看了场最近很火的电影。
一转眼,在外比赛的人定了回程的日子。
八月中旬。
一个艳阳天的下午。
顾莞宁和相熟的婶娘嫂子们早早便等在营区门口。
一辆一辆卡车从眼前驶过。
顾莞宁眼尖,很快就找到了二哥营队所在的几辆车。
跟孙大姐说一声,顾莞宁随着车辆到了前面的广场上。
“二哥!”
“二哥我在这!”
远远看到顾鹤庭下车,顾莞宁高高蹦起来挥手。
“二哥!”
顾鹤庭一甩背囊大步过去,单手拎着顾莞宁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刚一站定,他顾不上显摆自己肩章,先上手捏了捏顾莞宁的脸颊。
“你看都没肉了?”
顾莞宁:“……”
她拍掉二哥的手反问:“你吃了多少饭?”
这么大劲。
“我还啥都没吃呢,就早饭啃了俩馒头。”
瞥她一眼,顾鹤庭动了动肩膀,眉飞色舞地暗示:“你看出二哥有啥不一样了没?”
顾莞宁诚实回答:“黑了。”
黑不溜秋的。
刚才她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顾鹤庭眨眨眼,嘴角往两边扯做出微笑的表情,“除了这个。”
说完他又动了动肩膀。
顾莞宁歪头想了想,“瘦了?”
出去半年不是训练就是比赛,二哥确实是瘦了。
顾鹤庭扯起的嘴角回落,“别的!”
“你再说不对,剩下的钱我就自己留着了。”
顾莞宁认真打量他半分钟,还背着手绕他转了一圈,最后摇头道:“没看出来。”
顾鹤庭吼吼一笑,“那钱归我了!”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摆摆手往前走,“反正也没多少。”
顾鹤庭摸摸兜,对身无分文的他来说,那简直是巨款。
他抬脚跟上去,“晚上吃什么?在哪儿吃?”
顾莞宁:“在食堂吃吧。表姐夫是不是也回来了,吃完你帮我把铺盖卷搬回去。”
“别吃完了,现在就去吧。”顾鹤庭推着她往前,催促道:“动作快点,我怕迟了好菜都让人抢光了。”
今天可是营区大团圆的日子,什么红烧肉排骨猪蹄最受欢迎了。
顾莞宁被推着推着,为了躲开小跑起来,“你不要跟着我!”
顾鹤庭轻轻松松跟在后面,“我不跟你跟谁,你快点跑,我要吃不到红烧肉都怨你!”
顾莞宁气得翻白眼,那阵激动的心情彻底被二哥的无赖给打消干净了。
兄妹二人几乎赛跑到宿舍楼下。
顾莞宁擦擦汗,她决定下次再也不要去接二哥了。
顾鹤庭拎着东西去锅炉房窗口,“大爷开下热水!”
听到声音,秦大爷立时冒出头来,“顾营回来了,三楼来了位首长,这段时间你可注意别影响领导。”
“首长?”顾鹤庭撤走的胳膊又搭上去,“首长住咱们这宿舍?”
秦大爷点头,“下来视察的,看着挺年轻,好像是打西南那块调来的。”
顾鹤庭若有所思地上楼。
敲敲门,等顾莞宁出来他问:“咱们这层来了个首长?”
顾莞宁点头,表情略有古怪。
顾鹤庭:“……不会不好相处吧?”
顾莞宁摇头,“那倒不是。”
“就是——”
她道:“二哥你应该认识。”
顾鹤庭大吃一惊,“我认识?”
莫非他刚才听错了,不是打西南来的,是打西北来的。
顾莞宁又点头,“二哥,他好像是你小舅舅。”
她指着楼道东边。
顾鹤庭掏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顾莞宁应他的要求再说了一遍,“谢舅舅是你小舅舅,是表姐小叔。”
顾鹤庭沉默了。
小舅舅,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他亲姐姐?
“你跟他见过面了,他咋样?”顾鹤庭问。
顾莞宁疑惑了,“二哥你没见过啊?”
顾鹤庭:“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说起这个,顾莞宁总算有机会兴师问罪:“二哥你都没跟我说外公转到营区农场是谢舅舅帮的忙,我什么都没准备!”
顾鹤庭解释:“那我也不知道他大老远能过来。不说了,我先去冲个澡。”
说完他逃也似地飞奔进斜对门的宿舍。
顾莞宁气呼呼甩上门。
本来想给你多买份红烧肉的,现在没了!
洗完澡出来,听说谢明望经常在江家吃饭,顾鹤庭骑车骑得飞快。
他总算能亲眼见一见这位小舅舅了。
顾莞宁慢悠悠跟在后面,路过小窗口还停下来买了滚肉肠。
到了江家,一家人都在。
月月正趴在她爸爸肩上背课文,那神气劲儿顶得上期末考试拿到第三名时的得意。
就是可惜,顾鹤庭想见的谢明望不在。
听说俩人是来搬铺盖卷的,谢晓晨道:“要不再住一晚吧,不着急,晚上咱还能吃顿团圆饭。”
团圆饭指定是团圆饭,但得江家五口吃。
她们兄妹俩就不掺和了。
顾莞宁的东西不多,就一个铺盖卷、一套洗漱用品、一兜衣服和几本书。
收拾收拾绑车后座上,两人就离开了江家。
去食堂之前,两人转道又去了趟制衣厂。
顾鹤庭得补几身训练服,他现在就身上这套还能穿。
制衣厂除了供给士兵训练服,家属也可以掏钱买没有任何标记的衣服。
一整套军绿色的衣服可是这个年代最时髦的服装。
顾莞宁给自己买了两套短袖短裤,打算在宿舍穿。
她夏天的衣服多是裙子,不如短袖短裤方便。
顺便给程砚洲也添了两套,免得他回来以后也没衣服穿。
掏钱的时候,顾鹤庭插兜看天看地,“我洗完澡换了衣服,忘带钱了。”
顾莞宁:“……”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就是故意的。
终于到食堂,如顾鹤庭所料,红烧肉和蒜苗回锅肉空了一半。
顾莞宁跟他赶紧兵分两路,一个买干粮一个去买菜,最后在角落的饭桌汇合。
一坐下顾鹤庭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馒头,塞了两个才空出嘴来说话。
“程老三得过俩月才回来,他们团拿了团体赛第一名,他自个拿了三项单项第一,要不是职位刚变动过绝对还有机会。”
顾莞宁点头。
这个她知道,程砚洲跟她说过。
“那你呢?”她问。
顾鹤庭:“我还行。”
“团体赛第三,单项拿了两个第一。”
“要不是我刚来,不熟悉地形不熟悉对手,我还能再赢几项。”
顾莞宁又点头。
这个她也知道,程砚洲都跟她说过。
“那你的工资是不是得涨一涨?”她眼睛笑得眯起来。
顾鹤庭:“那当然,我现在是副团长了。”
“副团长!”顾莞宁问:“哪个团的?”
顾鹤庭:“就咱们营区有个预备明年转业的团长,等他转业,我估摸也能转正。”
顾莞宁跑去又买了份红烧肉回来,“奖励!”
顾鹤庭不客气地把饭盒拉到自己跟前来,赞赏道:“顾小晚,你还挺上道!”
看他吃着,顾莞宁小声道:“我觉得不用等到明年。”
顾鹤庭抬头看她一眼,“为啥?你碰巧知道了什么小道消息?”
顾莞宁摇头,“在这说不方便。”
顾鹤庭加快速度吃完手上的馒头,把饭盒一收,又去窗口买了一兜馒头,赶紧催着顾莞宁回了宿舍。
饭菜摆桌上。
倒了杯水灌下去,他急忙问:“为啥?”
顾莞宁:“听表姐说着两年要裁军,谢舅舅就是为这事来的,可能过不久咱们营区就有消息了。”
顾鹤庭缓缓点头,“哦~”
“那真的不用等到明年了。”
被裁掉和主动申请转业的待遇肯定不一样,有脑子的都会选后者。
听到好消息,顾鹤庭胃口大涨,买的菜不够吃又让顾莞宁下厨炒了道土豆片腊肉。
“我有两天假期,明天打算去城里一趟,你有什么想买的没有?”
顾莞宁连忙回道:“有有有!”
“我想买风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