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刻画岁月,按照宁大师的指点,李石匠不停的在石壁上刻画着别人的快活,也在刻画着自己的寂寞,痛苦煎熬的寂寞。
当第一对人物栩栩如生,完美无瑕的浮出石壁一刻,李石匠的全身扭曲,痛苦的蜷缩在石壁前,痴痴的看着那一对被自己刻画几乎有了生命的形体,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做太监的冲动。他终于忍无可忍,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刻石利斧,却迟疑着一直没有勇气一挥而下。
握住斧柄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最后终于缓缓的放下了那只手,整个身体瘫软在冰冷的青石地面。
宁大师一直冷冷的旁观着,在李石匠举起利斧一刻,他眼睛里居然散发出一丝异彩,充满期待的等待着斧落一刻,可是李石匠让他很失望,看似硬气的李石匠,居然没有自己当年那一股挥刀而下的气度。
“石匠,其实你根本不用活着这么痛苦,刚才你那一斧下去,一切都会解脱。”孤独的宁大师,开始开导度化李石匠斩断尘缘,想给自己找一个同命人。
“是不是做了太监就不会想了?就算天天对着活人绘画也不会痛苦?”李石匠试探着打听,他已有做太监的冲动,却有点犹豫不决。
宁大师居然沉默不语,眼里透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
宁大师的表情,向李石匠透出一个信息,就算是切断了身体的冲动,也切不断心中的冲动。
“你在骗我?”李石匠看出了宁大师的心思,眼里透出一丝愤怒,一双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有一种一拳打扁这个让自己走火入魔,差点切根的家伙的冲动。
宁大师依然沉默,缓缓的将目光抬起,空洞的眼睛里居然闪动出晶莹的泪光。
“宁画师,你哭什么?我只是一时愤怒,不会真的动手打你的。”看到宁大师被自己吓哭,李石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石匠,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开始下一幅。”宁大师淡淡一笑,缓缓起身而去。
看着宁大师又哭又笑,李石匠一脸茫然,起身也离开了画室,临出门一刻,不由自主的偷偷望了一眼自己的第一个杰作,换来的又是一阵脸红耳热的心跳。
接下来的日子,石匠的手艺越来越精熟,石壁上的姿态越来越丰富,每一幅带给他的那种切自己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
有那么一两刻,石匠自己也恍惚起来,居然真的出了手,就在他斧落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紧握斧柄的手。
那是宁大师的手,曾经画过美人无数的手!
“为什么帮我?”惊魂一刻的石匠,惊疑的看着宁大师,前段时间还在骗自己斩断尘缘,现在怎么会突然帮自己脱出魔境?
“因为我需要你帮一个忙?”宁大师脸上居然泛起一阵潮红。
“帮忙?”石匠疑惑的看着宁大师。
“帮我也刻一副石像,在这块石壁上。”宁大师尴尬一笑,有些扭捏起来。
“你。。。你也要上墙?要不要也配一个女人?”石匠露出一丝坏笑,嘲讽的看着宁大师。
“要,不过要等我死之后,现在你只要刻我上去。”宁大师恢复一脸苍白色的镇静,幽幽的说道。
“好,我帮你!什么时候开始?”李石匠立刻来了兴趣,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举动。
“现在!要正面的,完整无缺的!”宁大师回答的很干脆,衣服脱得更干脆,露出了他残缺的躯体。说话时明显的加重了“完整无缺”四个字。
岁月在李石匠刻画的斧凿之间缓缓流淌,36对栩栩如生的春宫男女渐渐爬满了石壁,而李石匠的冲动也渐渐麻木,当36图完成一刻,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冲动,失去了想法。
而宁大师的躯体也直挺的正面挂在了墙壁,按照他的指点,李石匠尽量将他的肌肉骨骼刻画的年轻有力,最后一刻替他弥补了那一处缺憾,也弥补了他一生的痛,一生的遗憾。
宁大师望着自己重新威武有力,男人般的屹立在石壁之上,居然感动的老泪纵横,双手不停的颤抖,突然操起一把利斧,开始疯狂的砸石壁,居然将李石匠刻画好的36幅石刻全部砸成了粉碎,成为了36对残缺不全的残图。
当最后一对石刻敲碎一刻,疯狂的宁画师扶着墙壁不停的喘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红的血吐在了石壁上。
李石匠看着宁大师将自己的心血一幅幅砸碎,不但没有心痛,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等宁大师发泄完了,开始吐血了,李石匠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这壁画是皇陵工程的一部分,这样损毁了,一时冲动的宁大师会不会被砍头?自己会不会也被连累陪着他一起被砍头?
想到这一层,他的后脖一阵凉风划过,全身已经汗透。
“宁大师?你没事吧,这……”李石匠恍然清醒,赶紧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宁大师,惶恐的看着宁大师的杰作。
“嘿嘿,终于完工了,我的死期也该到了。”宁大师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听他如此说,石匠的心已开始下沉,原来他是故意毁坏了壁画,他创造了壁画,又毁灭了壁画。
他早已知道自己会死,在临死一刻毁灭了自己亲手创造的一切。
他就要走了,带着满足,心无遗憾的走了,那么毁灭皇陵壁画的罪责谁来承担?
“石匠,我就要走了,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一下。”宁大师居然又提出了一个请求,临死的请求。
“我答应你,可是这壁画?”李石匠心急如焚的看着脸色苍白,嘴角留在残血的宁大师。
“你的壁画已在你的心中,我毁灭的只是我的壁画,我的宫廷画师生涯已经结束,而你的才刚刚开始。你扶我起来,我有样东西要托付给你。”宁大师拼力扶着石匠,居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李石匠脱口问道。
“是一幅画,是我的巅峰之作,也是毁灭了我一生的画。”宁大师在石匠搀扶下走到墙角,从破旧的画具背箱内,缓缓的取出了一幅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