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蛮人的部署后,我方便要制定相对应的战术。
蛮人的部署说不上高明,但确实是简单有效的。其阵型严密,一放受攻,其余三面的游动部队皆可支援,而且必要的情况下,其四面型阵势可以转换为反四面型阵势,将来犯之敌围困其中,然后一举诛之。
在三思索后,我决定,分兵三路;第一队,一千五百骑兵由我亲自率领,明晨丑时三刻,径直攻击蛮人阵势西南角,寅时初刻,第二队一千骑兵加入,两队合成一队,试图撕破其西南角的防御,此时,蛮人其余部队必然增援,待凿齿部增援部队将要抵达时,第三队一千骑兵出发,奔袭其东北角,压迫其使增援部队回防,待其增援部队将抵时,第三队骑兵撤出东北角战场,以骑兵的优势,开始对其四角依次进行袭扰,疲累其各方守军。
最后,待其增援军队疲累不堪时,三队骑兵合并一处,撕裂其西南角,攻入核心位置,然后依照中心开花的方式,冲散其阵型,则白沙丘可得矣。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同时也是一场鏖战。转眼时间临近,各队兵马以整装待发。
在马上,拿着公子夏赐给我的香纹戟,我试图平静下我此时心内的波动,但是无济于事,越想平静下来却偏偏越平静不下来。
我总觉得今晚这一战,我所制定的计划中可能会有纰漏,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纰漏在什么地方。我的副将劝我说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但是我真的不觉得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的不安而出现的。
戟是一种神奇的兵器,兼矛、戈之长,可刺勾亦可推啄。一器多用,虽然方便了使用并且让其攻击方式变得多样灵活,可是也在同时衰减了其攻击伤害的能力,因为戟有小枝所以刺的贯穿性不如矛,其小枝因为前有枪头,所以让其攻击的扇形面缩短了不少。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多用的兵器,但是其相对的伤害,减少了不少。
骑兵的攻击方式其实很简单,依靠速度来回冲锋,虽然单一,但是却很有用,尤其是对蛮人来说,他们不擅长用长兵器,而且没有必要的防御设备,所以,这也是我敢以三千余骑正对百千凿齿部蛮兵的依据。
“叮!”
磬敲响了,时间到了,该是出兵进攻的时候了。
“杀!”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箭在弦上,一鼓作气便是。千骑如雷霆之势贯出石障从,扬起的沙尘枯草,遮蔽月光星辰,阻拦夜风虫语。荒原之内,在我耳边,只有战马奔驰的声音,马蹄铁与大地碰撞,军士间相互鼓动的喊杀声。
十五里,不过转瞬。眼看着,已经能在沙尘中见到闪着寒光的铁斧,我知道,蛮人,与无双骑之间的血战开始了。
凿齿部的凶残远超我的预计,其悍不畏死的精神,让我由衷钦佩。他们所持的兵器虽然凶悍,但是却相对短小,再加上骑兵人借马势,马助人强。在于蛮人接触的刹那,便已经几乎要撕破他们的阵型了。
短短一个刹那,我的戟锋上,便以刺穿了一个蛮人的胸腔,更恐怖的是,我手中的戟竟然因为冲力的关系,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直接刺到第二个人的身上。
血溅三尺,哀嚎不断。可即便是这样,我依然清楚的看到,比我贯穿了身体的蛮兵,还在挥舞着他的兵器,虽然,他的臂膀已经无力,与其说是在挥舞兵器不如说他的挣扎,依靠着不畏死的信念挣扎着想要把我从马上拉下。
那一战,持续到天明,当我们成功夺去白沙丘的时候,原本灰白色的沙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而牟江之水,也因为昨夜的厮杀,成为了一条朱砂河。
八千蛮兵,悉数溃败!我军仅损失三百二十五人;此战,大胜!
站在无双战旗下,放眼望去,原本灰白色的沙地,此时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依稀的还能看到流动的尚未罄如沙地,或是说沙地已经不能吸收的血液在顺着地势流淌。
牟江原本昏黄的江水,也变成了朱砂色,朝阳一晃,好像一条琥珀在流淌一般。这是难得的美景,可,此时此刻,却是这般狰狞。满地的尸体,或残缺断臂,或撕裂心肺。地狱修罗若在的话,我想,他也不会再自诩凶神了吧。我真的很想掩埋这些亡人,逝者已矣,以不必再分彼此了,我的战士为了国家埋骨他乡。蛮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部落而身死边关那?
但我此时却做不到,时间对于战争来说,是重中之重。既然夺得了白沙丘那么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好防御工事,以及各种防御设施,同时还要命人即刻切断牟江,让身处腹地的各个部落,没有水源,如此一来,不出半月,其心避乱,期间我在派出骑兵不断地袭扰各部落,不出一月,大计必成。
到时候,只要公子夏乘势掩杀,与我相互呼应,前后夹击之下,蛮人必败。
虽然设定是这样的,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倒不是我的计划不可行,依照现在的进度来看,我的作战计划可以算的上是最切实可行的,但是我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道。
我什么都想到了,可偏偏我漏算了日子,此时正当酷夏,正是蛮部对白沙丘换防的日子!不知不觉中,我竟身陷囹圄而浑然不知。直到,攻取白沙丘后的第六日,我才发觉,我的无双骑,竟然被蛮部换防军队以及向前溃败的凿齿部军队合围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此次换防凿齿部的部落竟是株囶部!
不愧是让我最为忌惮的部落,合围我的第四天,就向我部发动了一次近乎决战般的攻击。
凿齿部战士为先驱部队,以其特有的一种树皮以及石头组成的盾牌形成盾墙,三十人一队,三队为一编。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我军推进。
株囶部则已弩箭为其掩护。
蛮人的攻击是凶悍的,我部皆为骑兵,适合机动性作战,却不适合突破战或坚守战。在马上,看着四面八方徐徐前进的蛮人,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如雷灌顶。骑兵迅猛是因为有足够的距离发动冲击,可今时今日,不说距离地势如何,单单是蛮人有序的盾墙,以及如雨般的箭矢,便已经让我的骑兵寸步难进了。
“将军,蛮部军队距大营以不足三里。”
斥候部队的信息让我再一次感觉到压迫,难不成这无双骑今日就该决绝于此吗?我不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无论怎样,也绝不能束手待毙。
“传令,在营骑兵,尽数下马,寻找掩体,分散列阵,旌旗放倒马槊盾戟于前,弓箭劲弩在后,待敌二百步时,弓箭杀之,三十步时,马槊铁戟诛之;传令,牟江所在之骑兵,多布拒马石墙,在已有防御壁垒上加厚加高。调三百善射骑兵,持强弓游离袭扰蛮部后方,以为支援。”
“是!”
又是鏖战,敌方发了疯一样进攻,倒下一个就会有两个接过他的位置继续进攻,倒下一排就会有一编的蛮人向其碰撞。
惨烈的一战,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尸骨如山,血流成河。那一战我已不想再过多的叙述,这么说吗,仅那一次交锋,我便折损了足足一千余人。加上之前战死的三百余将士,我几乎损失了一半的兵力。
好在我方顽强的抵抗最终取得了胜利,蛮部凿齿部溃军近乎全军覆没于此,没有了凿齿部的掩护,株囶部也只能悻悻退去。
这一战让原本自恃无物的我,醒悟过来。我高看了自己,高看了自己的韬略,高看了自己的武力也高看了自己训练出的这一支骑兵。蛮人远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对付,我也远不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韬略如高山远海般不可揣测,不会出现纰漏。
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发现一个诡异的事,这一战我军主要的战损是源于株囶部的箭矢,凿齿部虽然作为此战的前锋但是说真的,他们给予我方的杀伤远不如列于其后的株囶部的箭矢强大。
我方军士的尸体上,但凡被箭矢射中的位置上,在其伤口的周围必然会有一朵血色的莲花样的好像刺青一样的纹理。
这血色莲花,美的让人为其陶醉,好像有一种冥冥中的牵引力一样,让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再不想让自己的眼睛离开那血色的莲花。
莲花好像在跳动一般,像火焰,因为你能感觉到它的温度,炙热下,让你有一种祈祷向往的幻觉,看着那莲花,你好像仿佛感觉到它在转动,速度不快,但却让人有一种不觉痴迷的魅力。
许久,我感觉到自己以无法自拔,我知道我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但是我挣脱不出,亦或是说我本就没打算挣脱出去。
“将军!”这是一声暴喝!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盆冰冷的污水。真的事污水,水很浑浊,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我惊醒了,呆呆的看着在我眼前的这个端着盆子的人。
这人穿着最普通军士的战甲,衣衫破烂,满身血污,虽然如此,可我还是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就坚毅。那是一种信念,一种不胜则必不还的信念。
“你叫什么名字?”
“澹台羽!”
我们相视一笑,相识于此。谁也不知道,在日后的许多年里,他成了我的左右手,于我出生入死几十载。更不知道,他日后,竟然会是置我于最尴尬境地的人物之一。
“澹台?少见的姓氏。”说着,我示意他坐到我的身边:“你刚刚为什么用水泼我?”
澹台羽略显腼腆的笑了笑道:“将军,我看你好像被红莲花幻住了心神,要是不泼你我怕你时间长了丢魂了该。”
“那你不能用点干净水吗?”这满身的恶臭味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你问问!什么味啊这是!”
澹台轻轻按住我正要伸过去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道:“将军,这是熟麻根的味道。虽然现在很难闻,但是一个时辰之后,这种臭味就会消失,之后衣服上还会有一种单单的草木香味,而且这种香味能驱虫避蚁。”
“恩?是吗?你懂药啊?”
“不懂。”
“哦?”澹台的回答勾起了我的兴趣“那你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举着胳膊让他给我一个答案。
澹台真的很平静,他的声音很沙哑,但是音色却很好,不温不火好像就是他的方式,无论是那一日的交谈,还是日后的相处,他总是如此,我从未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也从不知道他悄声细语是这样个场景。总之,那天我与他交谈时什么样,他在日后,就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