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墨尔本的天空蔚蓝透净,阳光热辣。
大多数的西方国家过圣诞节,都是冰天雪地,而处于南半球的墨尔本的圣诞节却是处于热火朝天的季节。
可是,再热,也阻止不了人们要过节的心情。
烈日当空的墨尔本,大街小巷到处是雪花的装饰,拉拉雪橇的驯鹿,圣诞节的歌……
伯克明街是墨尔本繁华的大街之一,着名的玛雅百货就坐落在此。今年的圣诞节,百货公司的橱窗精心布置出一幕又一幕的童话故事,让众多的家长带着孩子们在橱窗前流连忘返,过路的情人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相拥而立,感受氛围,分享故事……
百货公司门前的广场上,街头艺人吹凑着悠扬的乐曲,许多路人纷纷地起舞。
一名戴着墨镜的东方男子静静地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座位上,沉静地望着热闹非凡的广场。
男子五官俊美优雅,引得路过的人侧目相看。不过,却没人敢接近这个外表看似尔雅,但脸上却写着生人勿近的表情的男人。
唐尔言完全无视旁人的的目光,从小到大,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一向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不管是他的外表还是能力。
而他一向只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例如,那个悠然地坐在人群中替人画画的美丽女子。
他想要她,一直想要的,只要她而已。
这个世上,美丽的女子万万千千,她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的心脏为之揪痛的女子,唯一一个。
她是唯一,烙在他心上的唯一。
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有大半都是轮廓清晰立体的西方脸孔,而她属于东方女子清雅秀丽却也一点不输给他们。
头上戴着草帽的女子,长长的黑发绑成松松的马尾垂落在身侧,不管是嫩白的肤质还是乌黑的秀发,在夏日的阳光下都在散发着闪亮的光芒。
年轻女子认真地在替客人作画,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人注视着。画完一副后,她会侧过头,与身旁的两位画者交流心得,看他们说话的表情应该是熟识的朋友。
几名热情洋溢的西方男子被东方女子秀丽的容颜吸引,想让她帮忙作画为由向她搭讪时,一旁的两位画家站起来替她解围,几位男子们讪讪然地离去,美丽的女子只能尴尬地微笑,对他们颔首致意,因为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大多数的西方男子在公众场合对女士还算是温文有礼的,不过总会有一些不大甘心的。几名男子离开后,又有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过来,在遭到相同的拒绝后,竟想用强硬的手段得到女子的青睐,他一把揪住女子的手臂,强迫她正视他的追求。
场面一时变得很混乱,女子想要挣开他,因为纤细的手臂被紧紧地捉住,她痛苦地拧起眉心,当身边的两个同伴想要拉开男人时,她的眉心拧得更紧,感觉纤手就要被拉断了。
最后,混乱的场面结束于男子的惨叫声,他不安分的手被人给揪住,以一种几乎快要折断的不自然姿势给扭到身后。
“放开我!好痛……我的手快要断掉了!”金发男人杀猪似地尖叫,刚才强取豪夺的威风荡然无存。
唐尔言冷笑地看着被他手下制伏住的男人,锐眸潜藏的寒光冰冷得近似杀意,“原来你也知道疼痛,那刚才她在喊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放手?”
他冷冽的语气摆明了就是要来算帐的,男人一瞬间脸色全白,像是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而听到他声音的楚丝颜却倒抽了一口气——
像是不敢置信听到的那个声音一般,她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望向声音的来源,两人四目交接中,他眉眼轻抬,嘴角微勾,而她,已是不能呼吸——
“颜颜,好久不见。”低柔的中文缓缓从他口中流泄而出,深沉的眼眸已然望进她惊骇的瞳孔中。
一瞬间,她的震惊,心虚全都落入他眼中。
他在心底叹息,失望中夹着丝丝的心痛,因为他在她的眼底,少了他一直期待的惊喜。
若有惊喜,才是奇怪的吧?她根本不想见到他,要不,当年在莫斯科就不会极尽所能地逃离他的身边。
“july,你认识这位先生吗?”一名大约40多岁的画家静静地看着唐尔言问道。专属于画家善于观察的眼光立刻就看出了唐尔言的与众不同,以及他与楚丝颜之间的气氛不寻常。
“我跟楚小姐是老朋友,关系非常好的老朋友。”唐尔言微笑道,以又轻又柔的语气替楚丝颜给答案。
“july,他说的是真的吗?”沉静的画师向她寻求肯定。
楚丝颜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她看见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们,只好故作镇静,粉唇泛起一抹轻笑,“是,我们是朋友,唐先生,谢谢你救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
“既然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如帮我画一幅画,如何?”想要撇清关系?想要这么简单地打发他?楚丝颜,你还真是看得起我。而他这样的要求,当着众人的面也不算是强人所难吧?
他,竟然要她帮他画像?
楚丝颜美丽的眸子还是只能定在他身上,而那水灵灵的眸光却是他这些年来连梦里也想见的。
唐尔言望着面前那张白净的容
望着面前那张白净的容颜,心里的决定更是坚决不可动摇,这一次,不管她是否愿意,他都要将她带回身边,就算是将她关一辈子,她也休想离开他身边一步。
因为,她是他心上的唯一。
“楚小姐不愿意帮我画吗?”看着她只是用一双倔强的大眼看着他,唐尔言再度开口。
他低沉的嗓音让楚丝颜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手几乎握不住笔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他,在这样热闹的圣诞节的大街上,在帮她赶走了那名追求者之后,会若无其事地走到她面前,问她能不能帮他画一幅画……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她应该可以淡然地面对他了,可是,在望进那双深沉的眼底,见识到那像是要将人卷入其中的狂潮后,她怕了——
手中的画笔忽地掉落在地,她什么也顾不上地拔腿跑掉,她没命似地奔跑,仿佛在她的身后有死神在追赶。
是的!如果她再度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她将万劫不复!
不管过去多久,曾经的伤痛依然还在,痛得她呼吸都困难。
她怕极了!她不愿意再度被他抓到,不愿意再回到他的身边。
因为,就算是一辈子,她永远学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享他。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太难太难了……终其一生都做不到,如若不然,便不会有她一次又一次的逃离……
他们分开五年多了,那个女人替他所生的孩子应该快要六岁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可以,楚丝颜这辈子宁可不要认识唐尔言,宁可不要那一段让她疼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可是,从那年阳光灿烂的春季,她的脚踏进那片绚烂多姿的郁金香之时,他们也踏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从他救了她的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之时,他们就注定要纠缠不休……
——
楚丝颜十五岁那年的十月,新加坡的天气依然燥热,可她的心却像是结了冰的冬天,因为与她相依为命的爸爸去世了,只留下一间据说负债累累的中型贸易公司,堂叔在爸爸的葬礼上一脸为难地说只能帮她爸爸看管一段时间,不行的话就要卖掉它。
十五岁的楚丝颜从来没有关注过公司的事情,爸爸回家也从来不与她谈公事,他只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还说等她十六岁就把她送到国外的艺术学校学画画。
可她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离开爸爸,撒娇着要十八岁再出国。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爸爸都没有陪她到十八岁就永远离开她了。
在爸爸离开之后的两个月,她过得有些浑浑沉沉的,根本无暇理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回来,看到家里的大门被封掉了,一直在等她回来的堂叔告诉她,爸爸的公司他没能救回来,已经申请破产了,她与爸爸住了十几年的家也被法院查封,而他,无力抚养她,递了机票及一张写了地址与电话的纸条递给她,告诉她这是她妈妈在墨尔本的联系电话与地址,让她去找她。
妈妈——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在她四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现在堂叔竟然让她去找她!?
楚丝颜手里拿着机票,眼里尽是无措与迷茫。她闭着眼,努力地让自己拼凑起那个人的容颜,只是她怎么也拼不起来。
她已经记不起她的妈妈了,记不起生下她,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个女人的容颜……
可是,除了去找她,她还能怎么办吗?
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坐在已经被封起来的家门口,怀里抱着堂叔在房子未被封之前给她拿出来的简单行李及证件还有信封里的一点钱,湿热的眼泪一直掉个不停,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要怎么办。
最后,她拿出爸爸离开之前买给她的手机拨打了那个女人的电话,电话里陌生的声音让她怎么也无法开口,最后在女人要挂电话之前,她才哽咽着说出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母女天性,那个离开她与爸爸十几年的女人让她去找她。
那天晚上,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曾经的家在旅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个人坐着飞机往墨尔本,去找她妈妈。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随着妈妈站在那座巍峨的庄园时的感觉,一大片草地延绵而去的,是一是一幢雪白气派的庄园式建筑,仿佛只在欧洲的避暑乡间才会出现的庄园建筑在闪亮耀眼的阳光照耀下更显璀璨光彩,一道道光束从天而降映照而下,灿烂的阳光驱走了她心底的凉意……
楚丝颜以为她就在站在天堂的前面,以后,她与妈妈就要在这座美丽的庄园住下来吗?
“进来吧,等会见到老太爷的时候记得说话乖一点。”她的母亲在她耳边再三叮咛着,打破了她的梦想。
她的母亲并不是这座美丽庄园的女主人,只是这座庄园主人养子的第二个老婆,而她则是个寄人篱下的小拖油瓶,这是在机场见到她之后母亲告诉她的。
与母亲走到了林木排立的石道上,走过了花团锦簇的郁金香花园,在浮动的芬芳馨香的空气中,她走进了那座如同童话般的屋子。
唐家人是澳籍华裔,从民国初到澳洲至今,经几代人的努力,将原本小小的一间旅店
的一间旅店发展成为亚洲旅游饭店业的龙头,成为名副其实澳洲华人首富家族。
只是,唐氏家族嫡传继承人这几十年来都是一脉单传,到老太爷孙儿唐大少爷这一辈时更是金贵无比,因为大少爷的父母亲在他才七岁的时候就意外双双过世了,老太爷对这个唯一的金孙自是珍爱无比的,也养成了大少爷狂傲自负的性格,没事谁也不要去惹他。
这一点,母亲也是再三告诫丝颜的。所幸的是唐大少爷一直住在悉尼很少回来,但为了预防万一,她还是先要有心理准备。
那天,楚丝颜踏进那个充满着浓厚中国风的客厅时,只有头发花白的唐老太爷静静地坐在那里,听闻了她小心翼翼的自我介绍后,连抬眼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就挥手让她母亲带她下去了。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新的小房间里吃饭,倒也觉得自在,母亲也没有再让她去见任何人。
第二日起来,母亲便告诉她,她已经安排了学校,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
楚丝颜觉得自己新的人生就要重新开始了,不算非常美好,却也是安稳了。
可是,在第一天放学回到唐家,在母亲的引见之下,见到她第二任老公,唐老爷子的养子唐闽,她站在一米之外叫了她一声‘叔叔好’,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似笑非笑地牵着细嫩的小手,她怎么也拉不回来时,她就隐隐地知道,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大大的看不到底漩涡里……
后来事实证明,那个老男人真的对她心怀不轨,甚至大胆下流到当着母亲的面摸她的小脸蛋及小手……
她怕极了,怕他哪天真的会对她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她才十五岁,还没有强大到的足以与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抗衡。
于是,在一次他趁唐老爷子不在家的时候欲对她不轨时,她跑去母亲那里告状了。她以为,母亲至少会维护她的,可是,在她告诉她忍一忍时,她便心碎地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家里,没有人能保护她。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缩在小小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离开这里回新加坡,可是她未成年,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她什么也不能做,前所未有的害怕与绝望笼罩着她幼小的心灵,她将自己的下巴靠到膝盖上,双手紧紧地环着自己,一遍遍地在心里叫着:“爸爸,我好怕……”
那次之后,她学乖了,每天放学回来就躲进自己小小的房间里,能不与他碰面就不要碰面。幸好那个老男人白天也需要工作,工作又时不时需要出差,楚丝颜在担心受怕中在唐家过了三个月。
只是,一个对你心存歹念的人,再怎么防也防不了的。
一场小小的感冒让她半夜口渴得不行,只能到楼下来倒水喝,却没料到会碰到那个晚归又喝了不少酒的男人。
少女已经渐渐成形的躯体强烈地诱惑着老男人的目光,他不顾一切地朝她扑了上来……而她,为了逃命,手中的玻璃杯朝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下去,在他捂着头闷叫的时候,她拼了命地逃离。
那天晚上,天好黑,下着大雨,楚丝颜跑出屋子,穿过花园草坪,不停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那扇大铁门拼命地跑出去……
大雨把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淋了个透,雨水带着寒意从皮肤渗进她的血液,几乎要把她整个心脏都冻僵。
但是她不敢,也不能回头,更不要说停下半秒来擦拭掉脸上快要模糊掉视线的雨水。
如果今天她逃不掉的话,一定是会惨遭那个禽兽的凌辱,打死她也不要接受那样的命运。
可是,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楚丝颜紧紧咬着牙关,不停地问着正在下雨的老天,只是,除了那不停滴落的雨水,没人能回答她。
瓢泼大雨把深夜凌乱的脚步声全都淹没了,就在楚丝颜一个不留意间,危机已经从后头窜上来——
“楚丝颜,你给老子停下来,停下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粗暴的男声穿透雨势直直打入她的耳膜,让她心神惧裂,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追上来那么快……
她边跑边脱掉脚下的鞋,赤足奔跑。为了摆脱后面的人,她钻过大道中央的绿化带,在她刚钻过去的时候,后面的人竟然一刻也不放过她而冲到了身后,只要抬高脚就足以跨过来。
她纤细的足底已经破皮渗血,她仍不停地地朝前快跑着。眼线越来越模糊,她只能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路灯晕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露出一张让人屏息的绝美容颜……
下一刻,“笃”地一声!她在要拐出另一边道路时,撞上路灯杆──
就是这一撞,让她终于还是被后面紧追不放的恶魔追上了。难道……真要毁在这个满眼都是兽欲的老男人手里吗?多可悲!男人扑了上来,将楚丝颜压倒在地,反手就是一个结实的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
“臭丫头,还敢跑?”“为什么不跑?”楚丝颜眼神涣散,口里却仍不认输,“你敢对我乱来我一定会报警!”
“有本事你去试试看,谁敢受理你?”又是一个巴掌打来,楚丝颜的脸被打偏,撞到了路面,疼痛泛开来,却不及她心口的痛。
为什么不来救她?她的母亲呢?为什么由着这男人欺负她,为什么?!
她想大声呼救,却知道只是徒劳无功,这里是超级豪宅区,地区郊外,就连路也是他们唐家的私人道路,她喊不到人来救她……
无穷无尽的绝望涌上来的时候,突然,一束强光穿过雨帘,透过黑暗朝她射了过来——
有人开车经过!
这个意识给了她无穷的希望,潜在的力量让她生出了神力,挣脱老男人的控制,整个人直接扑到车箱盖上。
“救我!救我!”楚丝颜喘息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喊,她甚至不知道隔着车窗、坐在车里的人,是否愿意、是否有那个胆量开门救她?
时间仿佛停滞了,她的心被狠狠揪住,不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另一道生机,还是再一次人性的失败?
像是过了一辈子,车窗慢慢降下,楚丝颜连忙扑到驾驶座旁,无力地跪了下来。
“救我,求求你,救我……”楚丝颜几近哀求地看着眼前那双冷沉到几乎看不到情绪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