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石县一家老饭馆的包间里，酒菜齐备，烟雾缭绕，养殖户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山青乳业的采购员刘建辉稳坐主位，手里捏着一杯白酒，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得意。虽说早就习惯了这些“热情款待”，但每次被一群养殖户团团围住，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座上宾”，甚至有几分高人一等的滋味。
李小东显然是最兴奋的那个，嘴里一声声“辉哥”叫得十分顺溜，声音甚至盖过了旁人的交谈。他端着酒杯，挤到刘建辉面前，讨好的笑容里藏着难掩的激动：“辉哥，来，我敬你一杯！我李小东可得感谢你对我们的照顾啊，您昨天电话里说的话，我可都记在心里了！”
其他养殖户听到这话，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带着羡慕，有的隐隐透出几分嫉妒。毕竟，刘建辉的青睐可是代表了更高的原奶采购价格和更稳定的销售渠道，这对任何一个养殖户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刘建辉摆了摆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李小东，昨天电话里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咱们合作是互惠互利的事，你表现积极，自然能得到该有的回报。但别搞得像今天这样，招呼得太热情，其他人会误会的。”
李小东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一般明媚而又殷勤。他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对着刘建辉谄媚道：“辉哥啊，您这话说得太对啦！我心里可是明镜儿似的清楚着呢。我对您那可真是打心眼里感激不尽呀，绝对是真心诚意的，不带一点儿虚情假意哟！”
“哪像某些人呐，表面上装得和和气气、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却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简直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行径嘛！嘿，您瞧瞧今儿个这顿饭局，那个杨西林居然都没露面！依我看呐，他八成是因为嫉妒咱们成功拿下了青贮饲料的配额，心里头不平衡，所以才故意不来的呢！”
李小东这番话刚一说完，原本热闹非凡的饭桌瞬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之中。在座的各位养殖户们纷纷面面相觑，眼神交汇间流露出一丝尴尬与不知所措。这时，不知是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打破这略显凝重的氛围，顺便把话题给引到别处去。
然而，李小东显然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只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然后将嗓门又提高了几分，继续大声嚷嚷起来：“辉哥，您可能还不晓得吧，就最近新闻上报道的那些个乳制品质量出现严重问题的事儿，我琢磨着呀，十有八九都跟那个杨西林脱不开关系！”
“您想想看，他之前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咱们榴石县的原奶必须要走正道’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么？哼，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光说不做假把式呢！说不定啊，他自个儿就是搅乱市场、破坏规矩的那颗可恶至极的老鼠屎！”
张牛山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听到李小东的话，他皱了皱眉，心里泛起一丝不安。他想起了之前杨西林对自己说过的话——“榴石县的原奶如果不从根本上保证质量，找到一条正路，早晚要出事。青贮饲料好是好，但你们难道就不想想，背后有没有问题？”
杨西林的话似乎有些深意，当时张牛山没有细想，但今天刘建辉的态度和李小东的炫耀，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建辉听着李小东的抱怨，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对这些养殖户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乐得看到他们互相踩踏。只有这样，他才能始终牢牢掌握主导权。
“行了，别乱说。”刘建辉懒懒地抬了抬手，示意李小东闭嘴，“杨西林没来可能是有事，你们别乱揣测。再说了，咱们合作就合作，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李小东听到这话，讪讪地闭了嘴，但眼角余光却扫过其他养殖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心想，杨西林这种外来户活该被淘汰，现在和刘建辉打好关系，才是正道。
饭馆包间内，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烟的辛辣味，下单的菜陆续上齐。李小东一边笑嘻嘻地为刘建辉倒满酒，一边从自己的尿素袋子里掏出一整条石子香烟，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辉哥，这可是我特意跑了两个镇才买到的石子香烟，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刘建辉眼皮都没抬一下，伸手接过香烟，顺手放到自己的包旁边，仿佛理所应当。这个动作看得在场其他养殖户的心里直冒火。有人低声嘀咕：“这刘建辉怎么回事？过去不是分文不收的吗，今天怎么大变样了？”
“这个石子不便宜吧，上一回小李还是散包的，这一回弄一条整的？”
这些句话低，但足够传到张牛山的耳朵里。他斜眼看了看李小东，发现对方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屏幕似的。张牛山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献殷勤的本事倒是一流，问题是原奶的质量呢？
在场的养殖户其实大多早已不满。他们为了从刘建辉手里争取更高的原奶采购价，这段时间没少买青贮饲料。那些饲料价格不菲，压得大家几乎没了余钱，现在连好烟好酒都难以孝敬刘建辉，眼看李小东一枝独秀，其他人心里憋着劲却不敢发作。
尤其是刚才李小东从尿素袋里掏出石子香烟的一幕，更让他们感到愤怒和无奈：这家伙到底卖了多少原奶？赚了多少钱？才会这么财大气粗！
酒过三巡，李小东又开始兴奋起来。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寡言的张牛山，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我说张叔啊，您不是杨西林的邻居吗？怎么今天不见他人影？该不会是心里眼红我们这些拿到青贮饲料配额的人吧？哼，说不定他就是在搞小动作呢！您啊，跟他那么熟，别说没参与吧？”
没想到刚才刘建辉发话让这小兔崽子别乱说话，现在又开始管不了自己的话匣子了吗？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养殖户们的目光纷纷落在张牛山和刘建辉身上，有人眼里透着惊疑不定，有人则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张牛山脸色一沉，放下酒杯，毫不客气地回怼道：“李小东，你这话什么意思？杨西林他人没来，你就在这儿胡说八道，连我都要扯进去？我们邻里之间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清楚就闭嘴！再说了，你光顾着拍马屁，原奶的质量怎么样你敢拍胸脯保证吗？”
李小东丝毫没有尊重长辈的意思，反而冷笑道：“张叔，您别急啊，我可没说你怎么样。只是这乳制品质量问题闹得沸沸扬扬，我觉得某些人确实有点可疑。怎么，难道您不该自证清白？”
这番话引得在场其他养殖户议论纷纷，虽然不少人知道李小东是在挑事，但刘建辉却始终没有开口，似乎默认了他的说法。
原本压根儿没往这方面去想的刘建辉，此刻竟然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偷偷瞟了一眼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憨态可掬的张牛山。
要知道啊，一开始的时候，刘建辉心里盘算着找人搭伙做生意，他相中的可不是过于精明且嘴巴又毫无遮拦的李小东哟。要不然，上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刘建辉怎会毫不吝啬地对张牛山夸赞有加呢？特别是对于张牛山所提供的养殖原奶那叫一个赞不绝口，直夸品质上乘，绝对一流！
然而谁能料到，仅仅才过去了一天时间，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养殖户张牛山，居然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刘建辉的电话。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电话里直言不讳地表示，打算大幅度削减 8 成青贮饲料的购买份额。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刘建辉当时一听，脑袋都快炸啦！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嘛，他该怎么去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交代呢？这事儿要是办砸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呐！
“张牛山，”刘建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试探，“之前我不是夸过你家的原奶优质吗？你自己也知道，我们山青乳业可是你们奶农唯一最重要的客户。你要是能保证原奶没问题，我这边自然不会亏待你。”
张牛山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心里一阵失望。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刘建辉，我张牛山做事问心无愧。我家的奶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这话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是觉得我和杨西林一样，要背什么黑锅吗？”
刘建辉被他这番话顶得哑口无言，勉强笑了笑：“别多想，张牛山，我这不也是提醒一句嘛。毕竟现在市场风声紧，你们的原奶出了问题的话，我们山青乳制品是不会接受的。”
因为刘建辉和张牛山之间的争吵，让饭局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李小东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其他养殖户则是沉默不语。每个人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利益，没人愿意轻易站队。
刘建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心生寒意的冷笑。他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了此次原奶供应的合格名单。不出所料，在这份名单当中，唯有张牛山提供的原奶未能达标。这个结果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击中了张牛山。
只见张牛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噌”地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情绪异常激动地冲着刘建辉大声叫嚷道：“姓刘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明明说好只要我们购买青贮饲料，就能确保供应的原奶合格。可现在呢？怎么一切都变成了你刘建辉说了算？难道你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吗？”
面对张牛山如此激烈的质问和指责，刘建辉却表现得异常镇定自若，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双手抱胸，昂首挺胸地回应道：“哼！我的话可不是随口胡诌的，而是依据山青乳制品严格的检测结果得出的结论。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奶农而已，能懂得多少具体的数据和专业知识？叫你们购买青贮饲料也是为了提高原奶质量，谁知道你不仅不情愿，还退还了我八成货款。就冲这点，你这次落选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你······”
被刘建辉的话气得张牛山一时间没有搭得上话，因为张牛山实在是太气愤了，有刘建辉这样员工的山青乳制品，里面的实际经营管理状况又会好到哪里去？
张牛山“倏”地一下站起身想要离开，却听到刘建辉不冷不热地说：“张牛山，如果你走出去的话，你家的原奶以后也不用供应了！”
面对张牛山这样犟的脾气，刘建辉还是头一回领教，他想要这样恐吓张牛山挽回自己在这些养殖户眼前的面子，不然以后更加难以控制他们！没想到张牛山根本就不受刘建辉言语的威胁，离开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献殷勤的李小东，心里暗自叹息：这一场乱局，杨西林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榴石县的原奶恐怕真的要毁了！
张牛山走出饭馆，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总觉得杨西林之前的话不是随口一说。回想这几个月来，刘建辉对青贮饲料的推广力度，还有他对某些养殖户的“特别照顾”，这些事情隐隐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难道……”张牛山忽然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杨西林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咱们榴石县的原奶，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隐患？”
张牛山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新闻报道中提到的乳制品质量问题，以及全国范围内消费者对乳制品行业的信任危机。他隐约觉得，这些事情可能并非毫无关联。如果真的像杨西林说的那样，有人在牺牲原奶的质量换取短期利益，那么迟早会酿成一场大祸。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回去找个机会和杨西林谈谈。不管对方是否还愿意理会自己，他都需要弄清楚真相。与其被刘建辉牵着鼻子走，不如自己找一条真正的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