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进入五月,该春播的春播,该出工的出工,伙食也更好一些,村民们忙得不亦乐乎。
常有礼表面也乐呵呵的,可心里越来越没底,越来越狐疑。
凤角公路基础工程做了好多,这是可喜可贺的事,但随着工程推进,开支也会越来越大,不但要用大量水泥,也会用到更多石子和人工。水泥的钱从哪来?目前可没听到任何来钱门路。据说这些天的开支费用都是个人的,先是工作组人员借出的工资,后是葛玉庆、李光磊个人拿的钱。
照这种情况来看,这路还能修下去吗?还能修成吗?如果修不成的话,可怎么办?和凤角的好多百姓、村干部一样,常有礼也希望村前公路平平展展的。另外,他还比别人更渴望公路修成,因为那里面承载着自己的希望。
就为了这个希望,常有礼又是请客,又是许好处,动员着村里壮劳力义务出工。其它村子也受他影响,增派了人手,好多村干部还向他询问内情,他也是不置可否,故意弄得神神秘秘。
假如这路没修成,那就意味着希望破灭,自己可就白搭好多钱财了。不但如此,还会招致村民咒骂,也会招来邻村干部奚落。这么一来的话,村主任还能当成吗?
不行,这路必须修成,我不但要当村干部,还要当镇干部。可是到镇里任职的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会不会是假消息呢?
不行,我得找李光磊核实,得找这小子敲定。带着满腹狐疑和不安,常有礼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到了工作组。为了防止对方听到摩托声而提前有所准备,常有礼特意把摩托放到了工作组大院外,步行进了院子。孰不知,常有礼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他却不自知。
尽量放轻放慢脚步,常有礼来在副组长室外,抬手敲门。
“笃笃”,两声响动后,屋内没人回声。
哈腰顺着窗帘缝隙看去,办公室里亮着灯,但却看不到人。仔细瞅了瞅,外屋确实没人,而里屋也亮着灯。
要么在里屋,要么出去了。这样想着,常有礼轻轻去推屋门,屋门缓缓开启。
迈步进屋,随手掩上屋门,常有礼想着要不要去敲里屋。
忽然,一个细微声音传出。
常有礼侧耳听去,是李光磊的声音,但却听不清说话内容。
“哗”,流水声响过,然后是门扇响动。
随着两声脚步走动,里面声音清晰了好多:“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只和你讲了,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千真万确,支持马上就来,修路费用很快就到,你绝对要保密。假如镇里、村里提前知道,都该往这事上扑了,那可是大政绩呀。现在本已是狼多肉少,正愁不知怎么弄呢,要是有主动退出的就好了。”
听到这些语句,常有礼心头就是一震:真的吗?我该怎么办?
转了转眼珠,常有礼起身出了屋子,快步走去。
离着大院门口还有几步时,常有礼收住步子,迟疑了一通,又反身走去。他觉得,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多探听一些,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关键自己还有好多疑惑呢。
再次来到副组长室外,常有礼刚要推门,又改成了轻轻叩击。
“笃笃”,
“笃笃”,
静了一下,里面响起脚步声,紧跟着传出问话:“谁?”
“我,桦树背老常。”常有礼应承着。
屋子里“哦”了一声:“常主任呀,有事吗?”
“有事,也没事。”常有礼说着,推门而入。
“坐吧。”李光磊抬手示意,率先坐到办公桌后。
“好的,好的。”常有礼迟疑了一下,没有在对面椅子就座,而是坐到了沙发上。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李光磊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是,是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常有礼吭吭哧哧的组织着语言,“李组长,近几天村民边春播边修路,还真挺充实的。”
“一边种地,一边还要兼顾修路,确实够人们忙的,尤其桦树背人更忙一些。”停了一下,李光磊问道,“是不忙不过来?没事,有什么困难及时说。”
楞了一下,常有礼马上摆手:“不,不,人们都忙并快乐着,都盼着公路早点修通。人们都说,以后工程怕是更紧,估计该需要更多人手了。不知工作组会怎么安排,对村里有什么要求?”
“那是下步的事了。”李光磊淡淡的说过,又道,“常主任,是不你个人有困难?确实也是,你参与项目最早,又一直跟着,也真够累的。如果要是时间或身体不允许,就直接说出来,工作组不会那么不通人情的,这已经很感谢你了。”
“不不不,能行,能行,我身体棒的很,也能抽*出时间,不打扰李组长了。”常有礼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李光磊起身跟去,嘴里叨叨着:“别为难,要是实在累了或是家里有事,工作组不会抓着人不放的。”
“不为难,不为难。”常有礼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来在门口,李光磊问:“你怎么来的?”
“骑摩托,摩托在门口放着。”生怕对方再追问,常有礼加快步伐,向着大院门口奔去。
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李光磊心情很是复杂,既自得,也不无歉意。转而又想:有些人就得特殊手段对付,否则根本指挥不动。
……
于大江果然说话算话,那天在葛玉庆情真意切的恳求下,果然跟着一同咬牙坚持,没有撤走人和设备,也没要求工作组为机械加油,反而还增加了运杂土车辆。
村民也正如李光磊预料的那样,在留出人手春播情况下,依旧保证了工地用工,尤其常有礼更是把家里能出动的人全出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工作组自是更不能掉链子,不但不分昼夜,不但周末不休,而且在伙食上也让人们吃得更好、更卫生。
一时之间,整个工地热火朝天,斗志昂扬,工程也进展迅速。
眼前一切都很喜人,但李光磊、葛玉庆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更为焦急。瞅了个空子,二人钻到汽车里,合计起来。
“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呀,可是接下来怎么办?”葛玉庆率先开了口。
李光磊嘘了口气,缓缓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路在哪?该想的辙都想了,四万块钱撑了半个月,已经不易,还能有什么办法?”葛玉庆语气焦急,面带愁容。
正这时,车外传来敲击玻璃声。
看到是庞大刚,葛玉庆点手示意了一下。
庞大刚上了汽车,开口便说:“石料停了,怎么办?”
“再跟石料场商量商量,近段咱们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就不能赊欠点?”葛玉庆道。
庞大刚苦涩一笑:“哪是一手钱一手货?刚开始那两天是,后来是给点再欠点,到现在又欠了好多,加上先前欠的,人家死活不给供了。”
“现在就不供了?再做做工作。有存货吗?”
“从今天早上就不供了,我一直在那做工作。可人家根本不能通融,而且把话说的很死,说是如果没有钱,谁去也不行,就是二位组长面子也不给。我们现在基本没有存货,最多也就是坚持今明两天。”
“让他们再咬牙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
“我也说了‘咬牙坚持’,可人家说,‘后槽牙都掉了,根本没牙可咬’。”
听到这种说辞,葛玉庆无语了,李光磊同样无话可说。
看到二位领导为难的神情,庞大刚没再追问,而是长嘘一口气,下了汽车。
怎么办?葛、李二人对望一眼,脸上满是焦虑。石料厂一旦不供石料,工地还怎么干,总不能天天都是平整场地吧。再说了,好几台设备在那,好几辆车等着,即使是交通局赞助,也有成本呀。关键是如果没有了石料,那些设备就面临着待工,设备也不可能一直空等着吧。
在葛、李二人还没想出办法的时候,齐祖仁也上了汽车。
看到对方神情,李光磊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果然,齐祖仁一张口,就是吐苦水:“米面粮油店停止供应了,我求爷爷告奶奶也不管用。书记,您看……”
葛玉庆沉声打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工作组组长。”
齐祖仁脸色微红,支吾着:“好的,书……组长,怎么办呀?”
“怎么办?怎么办?你也得想点办法呀,不能什么事都找我俩吧。”葛玉庆斥道。
“我想了好多办法,可是不管用呀。这些天一直采用‘少给多用’策略,光是这半个月又欠了两万多,加上之前那些欠的,早十多万了。其实在大前天的时候,人家就不给供了,是我从家里拿了五千块钱,才又勉强应付了几天。”齐祖仁满脸无奈。
听到对方如此讲说,葛玉庆也不好再训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老齐,你跟粮油店好好说说。虽说咱们现在欠他们一些,但也是照顾他们生意,让他们再咬牙坚持坚持。”
齐祖仁长叹一声:“唉……还咬牙坚持呢。我刚这么一说,人家都回我‘没牙可咬了’。”
又是“没牙可咬”,李、葛二人对望一眼,眼中满是苦涩,葛玉庆更是带出了绝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