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晴天,但李光磊心情并不晴朗,一路上都充满阴郁。离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外面蓝天白云也变成了雾霾重重,他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这次李光磊是奔向首都,和他同行的还有庞大刚,二人去找凤角在都成功人士,向这些人士“化缘”。他极其不想来,但前天葛玉庆近乎哀求的语气令他不忍,也确实再想不出来钱法子了。
为了百姓奔忙,为了公路而说好话,李光磊都不畏惧,关键是这事不好张口。
假如刚开始修的时候,那时一穷二白,还好讲说一些。可现在人们都知道凤角公路列入“村村通”试点,省厅、县里、镇里都给予了支持,再向乡亲们张嘴实在说不过去。不但不好开口,李光磊也担心人们的态度,担心人们会否理解和支持。
正是带着难言困扰,带着种种担心,李光磊心情又岂能轻松?
将近中午时分,火车停靠在首都站。
李、庞二人下了火车,又改乘地铁、公交,然后再步行,来在了纸条上的地址。
指着眼前的废旧院落,庞大刚道:“对不对呀,这地方也太……”
“应该没错吧,刚才咱们可是一路打听过来的。你昨天和熊老板通话时,我听的清清楚楚,也记得一字不差,还让你专门又和他核对了一遍地址的。”李光磊语气也有些含糊。
“那我再给他打电话。”庞大刚说着,取出手机,拨了出去。
连着拨了两次,庞大刚放下手机,说:“一会儿说没信号,一会儿又说关机,也不知怎么弄的。”
李光磊“哦”了一声,没有接话,但心中疑惑更甚:怪不得昨天对方支支吾吾,怪不得推三阻四,看来人家根本就不想接待呀,怕是这地址也是胡乱说的吧。
庞大刚何尝不这样想?他握着手机,咬牙骂道:“他娘的,不想见就拉倒,还把老子骗到这干什么。”
“叮呤呤”,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熊大才电话?”疑惑之后,庞大刚按下接听键:“熊大……老板。”
对方语气很热情:“庞乡长,刚才手机没信号,现在刚看见漏电提醒。你到哪了?我去接你们。”
鼻子轻哼一声,庞大刚语气中满是讥讽:“就是你说的公司地址,一堆破烂房子。”
“那就对了。你看看,周边有没有一家‘小宇超市’,就是拐角那,早不开了,牌子还在。”手机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小宇……超市,那。”李光磊转头一看,伸手点指。
顺着李光磊手指方向看过,庞大刚对着手机说:“看见了。那有你公司?”
“公司不在那,离着也不远。你们现在往那走,我也马上就过去,就在小宇超市那汇合。”手机里声音到此,没了动静。
楞了一下,庞大刚道:“让咱们去那个超市门口等。”
“那走吧。”李光磊当先走去。
长嘘了口气,庞大刚连连摇头,跟了过去。
来在“小宇超市”门口,李、庞二人来回张望着。
时间不长,一阵“突突”声响传来,一辆破面包到了近前。
“吱”一声汽车停下,一个干瘦男人跳下面包车,递上了笑脸:“庞乡长,到的挺快呀,我以为怎么还得一个来小时。”
疑惑的盯着对方,庞大刚道:“熊老板,别叫我乡长,早不是了。你这是体验生活?”
“体验……”话到半截,熊大才“嘿嘿”一笑,“哪用体验?这就是生活。走,走,先去公……去住处。这位是李……李组长吧,欢迎欢迎,先上车。”
“熊老板好!”打过招呼,李光磊走向汽车。
面包车里破破烂烂的,一股臭脚丫子味,所好椅套上没有油污。
待到李、庞二人坐好,面包车发出拖拉机声响,向左前方拐去。
车外依旧破破烂烂,好多墙壁上都写着“拆”字,身旁小巷也越来越深。李、庞二人没有说话,但眼中疑惑更重。
“吱”、“嘎吱”、“咣当”,
停车、开车门、关车门,一通声响过后,熊大才带着李、庞二人,进了一栋破旧的住宅楼。
刚要迈步上台阶,才发现熊大才向下走去,李、庞二人对望一眼,跟着下行。庞大刚还多了个心眼,抢先半步,把李光磊挡在了最后。
“咳”,随着熊大才一声重重咳嗽,地下通道亮起了灯光。
来在最东边铁门前,熊大才打开门扇,弄亮电灯,抬手示意:“庞乡长、李组长,请进,条件简陋,请勿见笑。”
庞大刚抢先走了进去,李光磊紧随其后,熊大才“咣”的一下关上铁门。
阴湿、发霉等各种怪味冲进鼻管,李光磊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是一间地下室,四周都是砖墙,面积大约有十五、六平米,高度也就两米,顶侧街边位置有PVC管穿过。地下室里放了一张床,还有一张桌,桌子上方摆放着一个黑皮册子,地上则是乱七八糟的杂物。
庞大刚上前一步,拿起印着“营业执照”字样的册子,翻开内页。“有才经贸公司”字样映入眼帘,法人代表正是“熊有才”三字,照片也是熊有才本人。只不过照片上的熊有才,西服、领带、面带成功笑容,脸色也白晰的多。
庞大刚转头看去,满脸疑惑。
熊大才双颊胀*红,言语吭哧:“我,我吧,往年回去穿的齐齐整整,看着人模狗样,其实都是装的,这里才是我待的地方。平时没人找的时候,我就窝在这里想辙,偶尔也干点杂活。要是客户相约的话,就约在其他体面场合会见,我也刻意打扮打扮,反正那些地方都是按小时租赁。不过我这可不是骗人,就是为了体面一些,做事我是很诚信的,就是负责中间牵个线什么的,挣点辛苦费。”
庞大刚微微一笑:“是吗?该不是专门做样子等我们吧?”
“哪能呢?要真是那么想的话,根本不用这么复杂,直接找个理由,不让你们找就得了。再说了,出来混,脸面更重要,即使要做样子,也该充好汉才是。”说到这里,熊大才更显难为情,“其实刚开始我也有过那念头,后来想想好几千就为装*,还是跟乡亲装,没那个必要,而且时间一长肯定露底。即使我能装得像,也不敢保别人会说漏,你们肯定不只找我吧。”
“当然,还有他们几个。”李光磊说着,拿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看你也不易,就不难为你了,我们一会儿就去找别人。”
接过纸张,浏览了上面十多个名字,熊大才笑了:“找他们?都跟我一样,尤其那几个‘大老板’更惨,还不如没装的几人呢。这样,你们也不用挨个去找,一会儿我打电话联系一下,互相一串,人就齐了。虽说我们混得都不咋地,可是老乡来了,还是父母官,我们一定得热情招待。”
尽管心里凉了半截,李光磊还是说道:“不麻烦了,我们自己……”
“那怎么行?要是二位领导不给这个机会,就是瞧不起我们。”熊大才说着,已经取出手机,拨打起来。
……
下午六点多,在离熊有才居所不远的“乡情酒楼”,李光磊见到了名单上的这些人。
李光磊发现,人们穿着都很普通,有几人普通的甚至寒酸,但却都很热情。他还注意到,人们都不是装的,从脸上气色就能看出来,尤其好几人手上的老茧更说明了问题。
“乡情酒楼”也是打工者开的,店里客人也大都是类似的“成功人士”。
菜量很大,味道也很对头,满满当当一桌子,很是丰盛。十多人都卸去伪装,说的很投机,喝得也很尽兴。
熊大才打了个酒嗝,看向李光磊,大着舌头说:“李组长,工作组那么困难,还一心想着为老百姓修路,做为凤角人,我们非常感动。你们那么大老远过来,带着很大希望,我们本来也应该多尽一些力,可是,唉……”
叹了口气,熊大才端起酒杯:“李组长,我敬你!”
“熊大哥,互敬吧。”李光磊也端杯在手,与对方碰过,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熊大才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几张票子,递了过去:“实在惭愧,没有更大力量,这是五百块钱,表示一点儿心意。”
“对,一点心意。”那十多人也都掏出百元纸币,有的三张,有的两张,也有人是五张。”
李光磊赶忙推脱:“不,不,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你们来钱也不容易,能够见到各位,感受到各位对家乡的支持之情,这已经够了。”
“不必这样,心意我们领了。”庞大刚也在一旁附和。
“不行,你们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我们,就是瞧不起打工汉。”熊大才梗起了脖子。
那些人同样红了眼珠,脸上满是急切。
看到大家实在出于真心,在李光磊示意下,庞大刚收下了钱,并按名字进行了登记。
“来,我敬各位大哥,感谢大哥们对凤角公路支持,对家乡的支持。”李光磊说着,把三小杯白酒倒进大杯,举了起来。
“干。”齐声喊喝,十多只酒杯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当晚,实在不忍心再让众人破费,李、庞二人以“赶车方便”为由,自己登记了旅馆。
临分手时,熊大才再次嘱咐:“一定替我们保密,别揭老底。”
第二天早上,揣着众人捐献的四千多块钱,李、庞二人踏上了奔赴省城的行程。
省城又会是什么情况呢?看着列车外退去的景物,李、庞二人心情既复杂又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