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活着,且与多尔衮不同,福临叫多尔衮皇父摄政王已经叫习惯了嘛。
也就是说,布木布泰的“懿旨”,等于让福临和殿内大部分臣子,将拉出的X,重新再吃回去,这,就难了、太难了。
许多时候,知道问题在那是一回事,可要去解决问题,就是另一回事。
先不再说群臣应不应,就说眼前的福临,就坚决不肯答应。
只是福临怕布木布泰,不敢明顶罢了。
那边济尔哈朗脸色剧变,让一个在朝堂上几度沉浮的老滑头当场脸色剧变,这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也就是说,布木布泰的“懿旨”,精准无比地“打击”到了济尔哈朗利益攸关的紧要处,甚至包括身家性命。
这绝不夸张,政斗向来是你死我活的,尤比战场来得更阴狠、凶险。
济尔哈朗奉福临旨意镇压、清算多尔衮旧部,杀的杀、黜的黜、抄的抄、流放的流放,可谓是毫不留情。
可多尔衮是谁?
那是满清宗亲睿亲王、皇父摄政王,他把持朝政多年,不说他的嫡系,就说这满朝文武,现在看来是对多尔衮“深恶痛绝”,可当时多尔衮掌权时,哪个敢忤逆?还不是腆着脸上去迎合的?
包括洪、范在内,有人敢与多尔衮唱反调?
也就济尔哈朗敢,因为他也是与多尔衮一样,皇太极钦点的辅政。
所以,济尔哈朗对多尔衮党羽绝不容情,一半是奉旨清算,一半也是为他自己培植亲信,不把官位空出来,怎么安置自己的党羽?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按布木布泰的“懿旨”,为多尔衮正名、为其党羽平反,官复原职,济尔哈朗必会失信于他的党羽,人心一散,队伍不好带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打蛇不死,必被反噬”!
政斗凶残的原因就在于此,一旦多尔衮党羽死灰复燃,首当其冲的就是济尔哈朗。
到时,恐怕权力丧失不够,身家性命都会不保。
济尔哈朗能赞同吗?
当然不能,哪怕他原先与布木布泰站在同一阵线,也坚决不能。
不但不能,更要坚决反对!
“……皇上已然亲政,军国大事为朝政,内外有别,还请太后不要干涉……。”济尔哈朗一开口,就以福临已经亲政、布木布泰退隐深宫这点,堵住了布木布泰一应“懿旨”。
布木布泰闻听勃然大怒,她回头冲福临尖叫道:“皇帝……!”
布木布泰心里想着,自己生的儿子,怎么着那也得向着自己才是,况且,她的建议,无疑是朝廷此时应对敌军大举进犯的最有效的方法。
只有将英亲王、睿亲王同时绑在朝廷战车上,合力才能摒弃外辱。
可没想到福临一改往常“懦弱”,平静地对布木布泰,“皇额娘应在宫中潜心礼佛,为宗庙、社稷祈福即可……有孩儿和叔王,及诸卿同心协力,区区伪朝叛军,尚不足以动摇我朝……。”
布木布泰顿时愣住了,她的心如同被一锤子砸得粉碎的玻璃一般,四分五裂,滚得到处都是。
而这时,洪、范及一众僚属们,齐齐向前,大声呼应道:“……内宫干政、牝鸡司晨,为古来禁制……恭请皇太后回宫礼佛!”
“请皇太后回宫礼佛!”更多的官员们大声呼喝起来。
这已经是驱赶了。
布木布泰脸色煞白,她知道,已再不是当年了,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个时候,布木布泰突然想起了多尔衮来,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
皇太后被赶走了,可事情没有解决。
是武英殿中的君臣傻,不明白布木布泰的“良苦用心”吗?
当然不是,除了福临年少,别的人,那叫做人精都不为过。
福临是受够了被布木布泰压制,他想做个好皇帝,打小被洪、范等汉臣教导儒学,他想亲政,更要勤政。
济尔哈朗不一样,他是宗亲、叔王,江山、社稷、朝廷,等于是他的家啊,那为何不肯应了布木布泰?
原因很简单,这家不是他在当,至少,济尔哈朗已经不满足于……是个叔王。
如果真要是多尔衮、阿济格两派借此战崛起,那么,已经衰老的自己,还怎能与这么“生力军”打一场持久战?
洪、范等汉臣的想法与济尔哈朗也不一样,对他们而言,谁当家作主不重要,就是别动他们的奶酪,布木布泰动了他们的奶酪,多尔衮一脉,多少官员被罢黜、下狱、抄家、流放,甚至杀头,就有多少新顶上的补缺。
而这些新人中,济尔哈朗占一半,洪、范一脉占一半。
倒不是说济尔哈朗大度,让出一半来,而是满人人口少,堪用的确实不多,矮子里拔高子,也难补这么多缺啊,于是,双方有了不宣于口的约定,但凡主官,就由济尔哈朗来定,而属官就由洪、范来定。
譬如一部尚书济尔哈朗来定,侍郎以下,洪、范说了算。
这是一种微妙的政治平衡,至少到现在,很顺利、很平静。
可布木布泰一句话,就想颠覆这种平衡,洪、范怎能接受、怎肯接受,这不是几个官员的落马,而是几百上千官员的失势,从而影响到洪、范等人的话语权。
而除布木布泰之外的满臣们,譬如多罗承泽郡王硕塞、多罗谦郡王瓦克达(就是当年与沈文奎下江南主双方谈判,被吴争敲了一竹杠的那位)等,他们想得也不一样,如果福临没亲政也就罢了,反正都是爱兴觉罗家的。
可如今福临亲政了,多尔衮也死了,党羽更被严厉清算,该站的队都站好了,该镇压的也都镇压了,如果这个时候,顺了布木布泰,那等于得罪了皇帝,太后完事拍拍屁股走了,那他们怎么办?偌大的一家子怎么办?
难道洗干净脖子,在家天天等福临派人来摘吗?
各方势力由此不约而同地选择“驱赶”布木布泰,实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范畴。
他们也不是想“怠政”,只是想不引火上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