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郑森的尴尬神色,张煌言不由得心中感慨,姜果然是老的辣,钱肃乐看人都看到骨子里去了。
见张煌言沉默,郑森满意地点点头,当初被吴争逼降的那股怨气,稍泄出了一些。
“听闻城中乱局,皆为钱肃乐、张国维二人而起……张国维死了,就不追究了,可钱肃乐还在……张大人身为按察使,为何不对其审讯定罪?”
“钱大人乃我朝……。”
没等张煌言话说完,郑森一挥右手,“既然张大人无暇审讯钱肃乐,那就本王代劳吧……来人,提钱肃乐回营!”
张煌言再也忍不下了,他怒道:“鸠占鹊巢……延平王是要喧宾夺主吗?”
郑森冷冷回头,“汝又当如何?”
张煌言怒极,可想起钱肃乐的话来,生生将一口气憋了回去。
郑森见压服了张煌言,感觉还满意,“这就对了嘛……。”
张煌言突然道:“延平王提审钱肃乐……也不是不可以,但今日天色已晚,人又囚在按察司……要不明日吧?”
郑森阴冷的目光瞪了张煌言许久,突然笑道:“本王给张大人这面子,那就……明日一早,本王派兵来提,到时,张大人可莫让本王失望啊!”
“是。”张煌言低声应道。
……。
杭州府不是京城。
张煌言答应,也不是妥协。
张煌言只是留出时间,欲问计于钱肃乐。
“郑森没有当众拥立鲁王?”钱肃乐微微蹩眉。
“没有,郑森称呼为鲁王……还当众斥责了鲁王称朕。”张煌言也是紧蹩眉头,“我就不明白,一件简单的事,为何要闹得如此复杂……就不应该让郑森进城,我就不信,他敢强攻杭州城!”
钱肃乐喟叹道:“玄着啊,你是真不明白啊……郑森若不敢强攻杭州城,率军登陆杭州湾为何?”
这话有道理,郑森总不是来游西湖的。
张煌言自然也想得明白,他只是不甘心罢了,“可若是调二卫和军校军团前来卫戍,未必不能挡住郑森……!”
“那杭州城,岂不是因汝一念尽毁了吗?双方近十万之众,足以踏平整座城池!”钱肃乐叹息道,“他名义上是来勤王的,咱们却调兵挡他……理是人那边啊!”
“可他将鲁王带去军营,这不明摆着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钱肃乐哂然,“谁是天子?哪些诸侯?”
张煌言一愣,随即恍然,“你的意思是……郑森是拿弊帚当成宝……呃!”
话刚出口,张煌言意识到失礼,停住了口。
钱肃乐笑了笑,“既然郑森想要,那就给他……这二人凑在一处,或许是好事!”
张煌言稍一迟疑,“可郑森索要……你,定是想加害于你,亦或是挟你为质,以要胁吴王……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不敢!”钱肃乐平静地说道,“你认为,吴王身边多了老夫或是少了老夫一人,有何不同?”
“这……。”
“其实老夫知道,吴王……已经不需要老夫的帮衬。”钱肃乐有些意兴阑珊,“他所做的那些,皆是老夫反对的……他所要的新时代,也是老夫不想见到的……想想那般光景,走夫贩卒、三教九流共聚一堂……有辱斯文哪!”
张煌言惊讶地看着钱肃乐,“吴王不是说了吗,无教无类,再粗鲁、无知的人,也可登大雅之堂……。”
“可老夫看不到那天了。”钱肃乐平静地说道,“明日一早,将老夫交给郑森吧。”
“你……钱……钱公,这太儿戏了!”张煌言一句话连改三个称呼,“若真有不测……我怎么向吴王交待?!”
“无须交待……又何须交待?”钱肃乐看着张煌言,“老夫说了,郑森不敢!”
张煌言半信半疑,但有一点他信,那就是郑森就算有五万人马在手,也难挡吴王雷霆一击。
连郑森之前都说,拳头硬的人才有道理可言,那么郑森应该很懂吴王的道理才是。
见钱肃乐如此笃定,张煌言也就不再坚持。
……。
“延平郡王,汝来晚了一步!”朱以海此时神清气爽,“要是能早来一步,也容不得张煌言等人挟持民众欺君!”
郑森平静地躬身道,“臣有罪,让陛下受苦了!”
“无罪!”朱以海大手一挥,很宽仁地道,“好在都过去了……不过,有两人,朕必须得惩治,否则,难消朕心头之恨!”
郑森抬头看了朱以海一眼,“陛下指的是……钱肃乐和张国维?”
“正是这两逆臣!”朱以海有些咬牙切齿,“之前蛊惑朕登基,后又聚民反对朕……如此狼心狗肺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朕心头之愤!”
郑森淡淡道:“张国维已经死了。”
“可钱肃乐还活复活好好的!”朱以海怒道,“一想起他来,朕就混身难受!”
“但……钱肃乐终究是吴王岳丈……。”
“岳丈?”朱以海嗤声道,“延平王以为,吴王会为了钱肃乐回师南下吗?”
郑森皱了皱眉,“如果仅为钱肃乐……应该不会,但,钱肃乐必是其中一因。”
朱以海手一挥道:“朕觉得不会……如果会,也不是因为钱肃乐,如今城中有吴王父亲和两王妃,多钱肃乐一个不多,少钱肃乐一个不少……怎么,延平王还在想着,要与吴王共存苟安?”
郑森吧了口气,“陛下有所不知……臣呕心沥血三载,收拢总共不到六万人马,此次前来勤王,已是倾巣而出……!”
“朕记得延平王的忠心!”朱以海不忘许诺,“待朕入主乾清宫,定不负延平王今日救驾之功!”
“陛下误会了,臣的意思是……吴王麾下有二十万精锐,就算这几年有所折损,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真要是逼得他挥师南下,恐非陛下之福啊!”
“汉贼不两立!”朱以海坚定地道,“其窃国之心,路人皆知……朕与他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说到这,朱以海突然泣道:“眼见宗室势微、忠臣零汀……朕心如刀割啊,朕是担心,再拖几年,恐怕真没有心向宗室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