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吴争原本想重续昨日话题,劝说李定国放弃那种念头。
然而,李定国根本不给吴争开启话题的机会。
李定国向吴争辞行,“既然汝安然无恙,那李某就率军返回西安,继续西进了……汝的行止,作何安排?”
吴争只能按捺住想说的话,答道:“我得回杭州,江南商会出了些麻烦……。”
李定国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听说江南商会有麻烦,他认真起来,“商会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李定国要多管闲事,恰恰相反,从吴争当年以商会名义、渠道,发送大量粮食、武器,支援大西军开始,李定国就已经以云贵、川南的物产折现入股江南商会了。
虽然李定国不在商会联席会议的十大股东之列,但,李定国手中所持商会股份,已近一成。
也就是说,李定国不折不扣,是江南商会的大股东之一。
此时听说江南商会有麻烦,岂能不关注?
如今湖广、闽粤、云贵,商会分支遍布,不仅仅是大西军与北伐军的往来,甚至于两朝之间的互通有无,联系紧密,一旦商会有麻烦,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争答道,“……陈子龙临死前见我,曾说了句,不可轻信商贾之人……当时我以为陈子龙的意思是,劝我不要将商人的地位凌驾于士人之上……可现在我才体悟到,他其实是在暗指莫执念,提醒我留意……。”
“如今,莫执念暗中勾连晋商,刻意打压商会股价,洗劫江南百姓之财富……江南乱局,雪上加霜啊!”
李定国皱眉道:“那你为何不及时制止……难道也是因莫家有女是你的侧妃?”
吴争忙解释道:“我也只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才厘清思路……虽然之前我已经有所怀疑莫执念居心叵测,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况且莫执念在这七年北伐中,立下无数大功……我总不能论罪莫须有吧?”
“那汝现在回去,理该惩治莫家!”
吴争摇摇头,苦笑道:“恐怕还不能。”
“为何?”
“商会牵扯到数以千万计的股东,连晋王亦持有商会股份,而如今,莫执念伙同北商,刻意打压股价,民众骚乱频发……此时若惩治,莫执念必会拼死反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家在江南经营数代,根基深厚……总不能连商会一块儿灭了吧?”
“那就任由他们胡来?”
“当然不!”吴争坚定地道,“有道是在商言商……战场上靠兵马,商场上还得靠银子……万事得讲规矩,否则,我以此始,人必以此终……种下因,必得果啊!”
“汝有几成把握?”李定国是真不放心了,商会牵扯了他巨大的利益,不仅是对他,还对大西军、永历朝,甚至,数十万大西军的军饷,至少有三成是来自于商会的每季分红。
商会在南北开战之后,半年多没分红,这已经让李定国很头痛了,而此时听说商会乱了,这意味着不分红的现象还得持续,甚至无限延期。
这能不让李定国动容吗?
吴争笑了笑,安慰李定国道:“晋王勿须担心,我已有了对策……只是,需要些时间筹措银子。”
李定国看着吴争,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吴争不解释地看了眼李定国,但还是将眼下杭州府股价被打压的大致经过对李定国解释了一遍,最后道,“莫执念的做法,其实不可持续……他手里掌控的各方股份,最多只能打压一段时间,问题是,他的打压,引发了江南民众的恐慌,百姓生怕到最后血本无归,亦在跟随他们抛售,以致股价不断往下……只要此时筹措一笔足够银子,大量购买他们抛售的股份,百姓对商会的信心自然就回来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个一、二千万两就够了!”
李定国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有筹措到这笔银子的把握吗?”
这话问的,正中吴争心中的难处。
哪怕贵为监国,一、二千万两哪,从哪筹措,着实是个问题,总不能明抢吧?
那还不如直接动武,连同商会,一块端,一了百了。
吴争强笑道:“总会想到办法的。”
李定国看着吴争,稍一迟疑,问道:“若事成之后,这笔银子能拿回来吗?”
吴争随口道:“以眼下的股价大量购入,等于是白捡……晋王应该清楚商会股份值不值这价……事成之后,至少是一倍以上的利!”
“那……成!”李定国果断道,“所需之银,李某来想办法……到时派兵直接由长江送往杭州府,汝派人侯着就行……不过话说回来,这笔银子,汝得记得还!”
吴争惊愕了,敢情,这世上穷人只有自己一个?
连李定国都身家千万?
一二千万两白银啊,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李定国看着吴争古怪的表情,象是解释,但更象是嘱咐,“其实这笔银子……非李某所有……是当年义父所留……也是我数十万大西军的生存根本!”
吴争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不由得痴了——义父?张献忠?沉银?
……。
“莫执念不可信!”
海盐莫家别院中,夏国相如厮对范永斗等人说道。
当得知朱辰妤在应天府登基,夏国相、范永斗等人就产生了这种怀疑。
倒不是他们对吴王世子和朱辰妤谁最后得天下有异议,而是对莫执念这种欺瞒合作者的做法,产生了很大的疑虑。
而此时,杭州府突然出现暗中大肆在低价位收购商会股票的现象之后,他们已经对莫执念不信任了,这等于在吞噬他们的血肉啊!
夏国相这句话,不是提醒,而是总结。
范永斗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茫然……不,准确的说,是木然。
不是他们愚蠢,也不是他们迟钝,而是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已经难以割舍。
他们更愿意去相信,这是莫执念为了儿子的性命,做出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