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远的手,开始不自觉得抖动起来:“你说不存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头嗡嗡作响,只见秦熊的嘴一开一合,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秦熊见到姬未远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那一点点的不忍,转瞬即逝了。因为他知道,姬家村的牺牲,对于秦家、对于秦家所管束着的所有村落、对于秦家将要接手的地方,都是值得的。
于是,秦熊把刀又往里戳了几寸。
姬未远做了一个梦。
梦里,弟弟小河正在催促他:“哥哥,你快点呀,要不嫂子该等急了!”
姬未远莫名地看着弟弟小河:“你说谁等急了?”
弟弟跺跺脚,跑过来拉住他的手往屋外跑去:“哥,你睡糊涂了么?今天是你和嬅景大人结婚的日子啊!”
姬未远愣了愣,低头看见自己穿着艳红色的新郎礼服。原来,今天是他和嬅景结婚的日子啊,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姬未远跟着弟弟走出屋外。整个姬家村都在为他们的大婚而庆祝。满眼望去都是喜庆的红色。
“未远,没想到你小子结婚结在我前面了,真有你的啊!要是你生了儿子,说什么也要娶我女儿啊!”姬三猪调笑着。
姬三猪身旁的阿花一把拧住了他的胳膊:“谁说我要生女儿啊?村里的老人都说了,我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命,将来准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
姬未远看着他们俩笑起来:“那到时候,让我家闺女嫁给你家儿子好了!”
姬三猪笑弯了眼:“好呀,就这么说定了啊,以后你可不能反悔啊!”
姬未远笑着锤了他一拳:“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啊!”
这时,远处传来村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吉时已到,姬未远你这小兔崽子还不快来拜天地。”
姬未远笑起来,那本来就俊俏地脸显得更加帅气,让旁边的小姑娘们都看红了脸。
他一路小跑着,向礼堂跑去。他挚爱的秦嬅景,正穿着朱红色的新娘礼服在那里等着他。
姬未远从来没见过如此盛装打扮的秦嬅景。他脚下一绊,差点摔到了地上。
秦嬅景“噗嗤”笑了出来,却又怕乱了妆容,忍着笑轻轻说道:“……”
姬未远望着她翕动的如果冻一样的嘴唇,问道:“嬅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秦嬅景含嗔带怨地瞪了姬未远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那火红的喜堂走去。
她身后,姬小河、姬三猪、那讨厌的村长、抱着刚满8个月的女儿的婶婶、拄着拐杖的爱讲故事的80岁的老爷爷……都跟着秦嬅景,一步一步地向喜堂走去。
姬未远笑了笑,也跟在后面,想要进去。
这时,他突然看见,那村里最顽皮的四猴,牵着那总是望着自己脸红的二丫,从自己的身子中,穿了过去。
姬未远还未来及有所反应,他那在村里打铁的叔叔小虎,也牵着他儿子的手,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
村里的所有人都来了。一个挨一个的,从他身体中穿过,向着那火红的喜堂走去。
姬未远听见弟弟姬小河在远处叫着他:“哥哥,你快点啊!嫂子要等着急了!”
其他人也跟着调笑起来,一并回头对着姬未远喊着:“未远,你快点啊,你媳妇要等着急了!”
即使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姬未远听到了他们这样说,也还是由衷的笑了起来。
他的新婚妻子,秦嬅景被大家调笑地一脸绯红,回头对他喊起来:“……”
什么?这次姬未远还是没有听见。
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姬未远身子中穿过,跟着秦嬅景走向那火红的喜堂。
姬未远想要追上大家,想要去牵起秦嬅景的手,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他的心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伤口,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姬未远心里“咯噔”一下,是谁刚才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他急忙抬眼寻找,却发现,眼前那火红的喜堂,那火红的颜色……
原来是火的颜色。
整个喜堂都被火烧了起来。
可他弟弟小河、三猪、阿花、村长、婶婶……所有人都如同没有知觉一样,喜气洋洋地向着喜堂走去。
姬未远急得赶紧向他们喊道:“快回来!前面着火了!”
大家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依旧笑容满面地向前走去。
姬未远顾不上自己心口的疼痛,大声喊着:“大家都停下来啊!秦嬅景,快让大家停下来啊!”
穿着朱红色喜服的秦嬅景,听到他的声音,回过了头,对他说着……
这一次,姬未远终于听到了秦嬅景的声音,她说:“未远,整个姬家村……都不存在了……”
姬未远的猛地缩小,他哆嗦着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秦嬅景望着迷茫如孩子的他,灿然地笑了起来。随后,那笑着的秦嬅景如同玻璃一样,碎裂开来,散落一地。
紧接着,那与秦嬅景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像走马观花般一一浮现。
在溪边捉鱼,却被跳起来的鱼扑了一脸水的秦嬅景……
给弟弟小河看病,一脸认真的秦嬅景……
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说得一脸通红的秦嬅景……
带着大家一起改良土地、驯化动物,一脸是汗,却带着无限满足的秦嬅景……
可每一个秦嬅景,都如同玻璃一样,碎裂开来,散落一地。
最后,那穿着嫩黄色巫女服的秦嬅景,骑着白虎从姬未远头顶上跳过去,回头转头对他说:“姬二狗……噗……好傻的名字……还好你遇到我啦,不用一直叫着这么傻的名字……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以后,你就叫……”
这时,秦嬅景的脸扭曲了一下。
那总是在笑着的脸,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好像姬未远要死在他面前一样悲痛:“对不起……让你遇到了我……对不起……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以后,你就叫觉非吧……”
这时,姬未远猛然醒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呢,到底是梦到了什么?
梦里那一幕幕,在他脑中一一回放。姬未远笑了起来,好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明明秦嬅景都已经回秦家了,他们不可能再见面了。自己还在瞎想些什么……
等等……秦嬅景回秦家了……秦家……
秦家树、秦熊、被绑架的姬小河和姬三猪、找到神器后被秦熊所捅的那一刀……
姬未远猛然跳起来,带动了心口处的伤口。他疼得抽起气来,却还是奋力爬了起来。他必须要马上起来,他要去救他的弟弟和他的朋友!
空气中带来了烧灼的味道。
姬未远猛然抬头,望向姬家村的方向。
那里,就如同他梦中一般,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火红,到处都是火的鲜红色……
姬未远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要努力爬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劲。他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快起来啊……快起来啊!”他对自己喊着,可是,那瘫软的身体,还是找不到一丝力量……
这时,他左边手肘内侧疼了一下,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那里跳了出来,轻轻地舔着他脸上的泪珠。舔着舔着,那白色的东西,自己也哭了起来。
火光下,少年的身前,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