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确实知道，温然的生父就是他。把温然和寄养在巫神庙的人，也是他。”
“悠然姐姐……我……我……”得知这讯息的云洛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话，先表述哪一个想法。
“因为家族的缘故，我比别的姑娘更早去了巫神庙，也在巫神庙呆了更长的时间。娜言说得没错，在我十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七岁的模样了。
“如此算来，其实你今年应该二十四岁了，而且可能还不止是这个年龄。”
“！”云洛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我……我……”
“大概是我到了半年的时候，白衣少年把温然送到了巫神庙。因为白衣少年的长相太过特别了，所以即使只见了一面，我也深深地记了下来，连带着也记住了他带来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温然，大概多大？”云洛有些迟疑地问道。
“大概四岁吧……”
“那她……她是不是和我一样，停止了生长？”
苏悠然摇了摇头：“没有。温然和我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的智商、她的长相，都和普通人一模一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她比我还早熟。”
“早熟？她……做了什么吗？”
苏悠然思索了一下：“时间过得太久了，有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太过特别，我恐怕连这些都记不清了。
“说她早熟，不过是因为她很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这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不，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温然一来，就接替了巫神和我照顾你的工作，像照顾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每天照顾着你。”
“怎么会……她不是才……才四岁么？”云洛震惊了。一个四岁的孩子，自己连自己的照顾不过来，居然还在照顾一个比她还大三岁的云洛？
“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和温然说，我比她大两岁，理应由我来照顾你俩人。可是，温然却说，不用麻烦我，她生来就是为了你云洛而活着。”
“她……”云洛差点崩溃了：“她说，生来就是为了我而活着？”
“是……”苏悠然有些不忍地继续说了下去：“当时的我虽然早慧，却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把她的这句话当真。可是后来，我发现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你那时候神志不清，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往禁海岸边跑。每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会整夜整夜地守着你，牵着你的手，一次一次地把你带回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一丝不情愿。”
苏悠然对情绪是最为敏感的，如果她说温然没有任何的不情愿，就说明温然为云洛所做得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可是，尽管如此，云洛还是很难想象，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她是怎么能做到这一切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者说，那白衣少年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后来，那白衣少年，来看过温然和我么？”
“欸……怎么说呢，其实巫神一直都不愿意他过来看你俩，特别是你。可是他总是时不时会自己一个人过来看你。在你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时候，白衣少年经常守在你的床边，一坐就是一夜。然后，等快天亮的时候离开。”
“那，温然？他对温然怎么样？”
“温然……温然算是彻底被他漠视了吧……尽管每次他来的时候，温然都会努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他却只是敷衍地摸摸温然的头，然后去看你。有时候烦了，甚至连这点敷衍都没有，直接甩给温然一个巴掌便离开了。”
“怎么会？”云洛捂着嘴，差点尖叫起来。不过，以白衣少年对魏家、对秦觉非和秦嬅景的做法，他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三年后，七岁的温然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其实……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虽然这样说有些残酷，但我觉得她过的日子，甚至连死了都不如。”
云洛不知道她是怎么从苏悠然那里离去的，又是怎么离开的歌雨城。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苏悠然嘴里所说的远文村。
她……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找温然。显然，对于温然来说，和云洛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值得回忆。
可是，云洛真的好想见见她。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告诉云洛那些往事，也就算了。云洛只是想见见她，抱抱她，对她说一声谢谢，再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算了，还是只说谢谢吧。
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了。轻到无法表达云洛对她歉意的万分之一。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云洛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亏欠了她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温然还为她付出了什么。
坐在远文村边发呆的云洛，一直望着那漆黑而安静的远文村，直到太阳升起，直到少女们前来打水，直到现在，被困在了远文村。
云洛在没有人阻拦的村落中，一个人慢慢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村里最高的建筑物，曾经的巫女庙前面。
也许是许久没有人住了，巫女庙那红色的大门上，满是灰尘。那大门上左上角上，也长出了一个大大的蜘蛛网。一只黑色的蜘蛛看到云洛的到来，迈开了大长腿，匆忙地躲了起来。
云洛定了定神，鼓起了万般勇气，才推开了那布满灰尘的大门。
房间中依稀还残留着药物的香味，可捣药的人却不在了。
云洛跨过门槛，继续向前走去。却没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这间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只能摆两张小小床和做饭的灶台。
云洛不知道温然和养育她的巫女，两个人是如何在如此逼仄的房屋内吃饭、捣药、睡觉的。因为这里的面积整个加起来，还没有云洛在巫神庙的卧室大。
两张床中偏大的那张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鹅黄色的巫女服。虽然衣服已经很旧了，但叠衣服的人还是用心地把它叠放得如同豆腐块一般平整。
这应该是养育了温然的巫女的衣服。看来，在巫女去世之后，温然也没有舍得把这件衣服丢掉。
只是，大概是温然离家太久了，那件衣服上同样布满了灰尘。
云洛轻轻摸了摸那件巫女服，绕过了两张床之间相隔的帘子，来到了温然的床前。
虽然温然的床也布满了灰尘，可云洛却没有理会，蹲下来把脸埋进了那张床里，想要从中感受温然的存在。
如果温然在这里，那么时隔十一年之后，她会对云洛说什么？她会对云洛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她有偷偷地来看过云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