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正午,陈术家。
此时陈寿还在房中睡觉,见有敲门声,陈寿无奈去开,开门后道:“申伯,还早呢,不睡觉啊。”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陈术走进他寝房,道:“承祚,虽是周末,但已是正午,你应该早起床了。”
陈寿看了看天空,道:“哦,好像真是。”走进房中后,陈寿继续道:“找我有事吗?”
陈术略有着急,道:“你难道忘了,你我约定今日将各自所写的《益部耆旧传》拿出来交换品读。”
陈寿这才想起来,搔头片刻,表情尴尬道:“好像是有这回事。”于是陈寿赶紧把衣服穿好。穿好衣服后,他道:“你等等,我去洗个脸。”
陈术见这情况,心已经凉了一半了。
等陈寿洗脸回来,将一书卷拿到陈术身边,道:“申伯,这个是我写的,你看看。”
陈术拿到手上一看,看后道:“承祚,你是怎么回事,半个月就写了这么点,你在欺负我吗?”
见朋友生气了,陈寿赶紧赔礼,道:“抱歉,小弟万分抱歉。”
陈术叹了口气,道:“承祚啊,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呢。你来看我写的。”陈术说后把自己写的拿给他看。
陈寿一看,不仅写了长篇,仔细一看,质量还很不错,他不禁念道内容:“‘张嶷出身低微贫贱,但年少就有阔达豪壮的气节’。这个写得好,荡寇将军关内侯张嶷,带着病出征前线,最后殉国在襄武那个鸟地方,挺可惜的!”
陈术听后从他手里拿回书卷,道:“你还知道我写得好。你这半个月到底在做什么,就写了这么点。你我当初的约定难道忘记了,你要这样下去我以后自己写,不和你共同编着了。”陈术说后便要离开,陈寿赶紧把他拉回,让他坐好,扶背安慰道:“老兄啊,着急作甚,你让我解释一下为何这半个月没有怎么写,解释完再走也不迟呢。”
见他嬉皮笑脸,陈术道:“那好,我看你怎么说。”
陈寿坐在对面,道:“因为我之前找了周巨。”
陈术疑惑,道:“周巨,就是那个精通天文占术的儒林校尉周巨,周国师。”
陈寿道:“正是。”
陈术道:“你找他做什么?”
陈寿道:“你我不是要合着《益部耆旧传》,我一直在收集资料,为了找一手资料,便找了周巨。”
陈术道:“那他怎么说?”
陈寿笑道:“周巨那人,好像知道的不少,就是什么都不说。”
陈术道:“你具体问别人什么了?”
陈寿道:“天下大势,费祎故事和我的未来,你要先听哪个?”
陈术道:“天下的事我管不着,你让他给你占算我也不用管,但是你打听费祎的事就不太不应该了,纯粹是吃得太饱才干的事。”
陈寿道:“怎么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也是好奇呢。再说问了又不会怎样,不过是能说和不能说的区别。”
陈术道:“那他说了吗?”
陈寿道:“他没明说,但给我一个细节。”
陈术道:“什么细节?”
陈寿道:“费祎在延熙十四年的时候回到成都,然后找过他。他告诉费祎,成都没有宰相位。费祎听后很哀伤,年底离开成都。又过了一年多,被刺杀。”
陈术惊讶,道:“挺玄乎的啊!大将军费祎没事找周巨作甚,是不是人一旦年纪大了都比较相信占术这些东西。”
陈寿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后来我追问下,得出六个嫌疑人,让我自己去分析。”
陈术道:“哪六个人?”
陈寿道:“一、郭循,二、魏国,三、姜维,四、天子,五、陈祗,六、黄皓。”
陈术琢磨许久,道:“这个太难分析了,不过有一个人是真凶是肯定的。”
陈寿道:“到底会是哪一个人。”
陈术道:“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魏国。你知道我是汉中人,离边界不远。郭循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在凉州就没几个人认识。魏国朝廷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人。郭循作案过后,魏国那边过了半年才反应过来,说是什么追封为侯,结果姓名都搞错了。别人叫郭循,结果追封的人叫郭修。”
陈寿道:“还有这事,那他到底叫郭循还是郭修?”
陈术道:“谁知道呢!”
陈寿道:“真的不是魏国派来的?”
陈术道:“真不是。你再想想,郭循凭什么要为魏国杀费祎。你看我们历代官右之人,诸葛丞相、蒋琬、费祎、姜维,里面最保守最迂腐的就是这个费祎。魏国杀他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也没看到魏国因此出兵,也没看到国内因此动荡。再说郭循,不过是西平一中郎,这样的人归国后居然可做到左将军之高官,他感激我国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为过去从没重用过自己的魏国舍弃生命呢,这实在说不过去。”
陈寿点了点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魏国指使,那是郭循自己主张,或是姜维、天子、陈祗和黄皓所指使。”
陈术站起来,道:“你这个人,真是太闲了,还是你自己想吧。”
见陈术欲走,陈寿又把他拉住,道:“申伯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陈术只好站在那里,道:“那你说吧,说完了我还要回去继续写书。”
陈寿笑了笑,道:“我不是现在没什么正经工作,我就问周巨,我应该为谁效命。我举出了太子、姜维、陈祗三个人,问他选谁,他却说都不行。”
陈术又感疑惑,道:“不会吧,这三个人已经很厉害了,这样都不行,那应该为谁效命?”
陈寿道:“我也不知,但是奇怪的是我从他家走出后,发现他家斜对面那户人家可不简单。”
陈术道:“那户人家怎么了。”
陈寿道:“那可是诸葛家。”
陈术惊讶,道:“诸葛家!葛侯诸葛思远的家!”
陈寿道:“是的!”
陈术道:“我明白了,周巨说没有人适合你,你出门便看到诸葛家,便暗示你应该去投奔葛侯!”
陈寿凑近他身前,道:“你敢确定?”
陈术道:“应该没错!”
陈寿想了想,道:“可是,我和葛侯没有交情,怎么才能认识他呢?”
陈术笑了笑,道:“这还不简单,你认识寿良吗?”
陈寿道:“蜀郡成都人寿文淑,同为益州的学士。”
陈术道:“认识就好。他现在在锦官城编着《诸葛亮集》,编完之后肯定要拿给葛侯看,你可以去拜访他,和他交友。”
陈寿大悟,道:“这是个好办法,老兄,你和我一起去找寿文淑吧。”
陈术摇头,道:“算了,我对葛侯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吧,我现在要回去继续写《益部耆旧传》了。”陈术道后便离开了。
陈术走后,陈寿左思右想,感觉机会来了。关于寿良这人,算是益州才俊,自己应该写点东西给他看,这样或许好一些。想到这里陈寿没有犹豫,拿起笔来,稍加思索后,写道:亮少有群逸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遭汉末扰乱,随叔父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乃三顾亮於草庐之中;亮深谓备雄姿杰出,遂解带写诚,厚相结纳。及曹操南征荆州,刘琮举州委质,而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身使孙权,求援吴会。权既宿服仰备,又睹亮奇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人以助备。备得用与曹操交战,大破其军,乘胜克捷,江南悉平。
通俗意思:诸葛亮在年少的时候就才华逸群,英雄之气度,他身高八尺,相貌非常伟美,当时的人惊异他的才能和容貌。因为遭遇汉末动乱,他随叔父诸葛玄到荆州避难,躬耕于田野,没有追求名誉地位。当时左将军刘备听说诸葛亮有特殊气概,于是三次到草庐中拜访他;诸葛亮深感刘备的英雄姿态与杰出才能,于是解下农衣表达诚意,与刘备深交。到了曹操南征荆州时,刘琮献出荆州投降,使得刘备失去大势,军队弱小,没有自己的领地。当时诸葛亮时年二十七岁,便向刘备献上奇策,亲自出使孙权,请求东吴援助。孙权一向佩服仰慕刘备,又见诸葛亮奇特儒雅,非常尊重,于是派兵三万人援助刘备。刘备得到东吴援助便与曹操交战,大败其军队,又乘胜出击,平定了长江以南地区。
从容写下,陈寿放下笔来,不等吃饭,手持书卷,飞快跑去锦官城。
此时皇宫。
陈祗、许游正在刘禅之旁。
刘禅道:“吾最近在想一事,想听陈爱卿之意见。”
陈祗道:“卿陛下明示。”
刘禅指着前面楼台,道:“吾想补修宫殿,可谯大夫若知道了肯定会劝谏,这事卿怎么看?”
陈祗道:“陛下,若一定需要,臣认为可以适当修建。”
刘禅道:“适当修建,这样可以吗?”
许游道:“陛下,谯周住在宫外,宫内消息并不那么灵通。再加上大将军现在又不打仗了,也了却了他的心愿,可以适当补修维护,没啥大问题。”
陈祗道:“正所谓紧一口松一口,他不让陛下出兵,陛下同意了,总不能再阻止陛下生活吧。看这破旧的皇宫,稍微修建一下,也是符合情理的。难道魏国和吴国就不建皇宫吗,二国的皇宫比我国壮丽得多,为何二国的帝王可以享受,而陛下奋斗数十年还不能享受呢?”
许游道:“陛下是天子,谯周是臣。臣只能劝谏而不能干涉,还望陛下早定主意。”
听到这里,刘禅有些心动了,但还是有些犹豫。
见皇帝犹豫,黄皓急了,走近补充道:“陛下苦了一辈子了,五十多岁了还被人像小孩一样管着,这不是笑话吗?老仆为此伤感,日日不能正常饮食。若陛下再过不好,那才是我等臣民的不幸啊!”
许游道:“臣许游斗胆请陛下下诏,令臣负责补修皇宫。”
黄皓道:“陛下,你就下诏吧。等魏吴二国的使臣来了,看到我国巍峨的宫殿,才知道哪里才是王气所在,人心向背啊!”
刘禅于是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道:“陈爱卿、许爱卿,你二人可知镇水神兽?”
陈祗道:“陛下,臣略有所知,镇水神兽指的石犀牛。汉大儒扬雄《蜀王本纪》有曰:江水为害,蜀守李冰作石犀五枚,二枚在府中,一枚在市桥下,二枚在水中,以厌(压)水精,因曰犀牛里。”
刘禅道:“扬雄这句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陈祗道:“意思是说以前蜀江的水很大,容易造成危害。当时秦蜀郡太守李冰制作五枚高大的石犀牛来镇水,在府中安置两枚,在市桥安置一枚,在蜀江中安置两枚。”
刘禅道:“那这五枚石犀牛还能找到吗,可以弄到宫中来吗?”
陈祗看着许游,许游道:“陛下,臣记得当年蜀郡郡府安置有二枚,现在皆在府中搁置,可以将这二枚移至宫中。”
刘禅道:“好,那许爱卿,这事就交由卿去办。”
许游道:“臣遵令!”
刘禅看着陈祗,道:“吾还有一个问题。”
陈祗道:“请陛下明示。”
刘禅皱眉道:“我还是担心谯大夫,他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这样吧,汝二人修建时动静不要太大。人手不够的话去找羽林军,吾让诸葛思远以侍中监管羽林军,找诸葛思远借人,就说是吾的主意。另外大将军那边汝二人也不要打扰。他是丞相留下的老臣,为人节俭,也看不惯吾兴土木。”
陈祗、许游道:“臣明白了。”
黄皓道:“再过三个月,陛下就有新宫殿了。”
刘禅道:“希望吧。说实话,我并不期待什么新宫殿,为何?因为吾比父皇节俭多了。父皇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可各种官府、城墙、亭楼的修建就没停止过,另外还有惠陵,汉昭烈庙。吾在位几十年都没父皇几年建得多,吾甚至连一座像样的宫室都没间过。汝说吾期待什么呢,几十年了,都五十多岁了,才开始补修呢。”
陈祗道:“是的,陛下是圣君、仁君、爱民之君、节俭之君。”
许游道:“臣认为陛下的宫室早该重修了。”
不久,锦官城。
陈寿去往锦官城的路上,见路边有个小摊子,再看招牌‘军屯锅魁’之字,摸着肚子,好像今日还没吃饭,于是他走到那里买了一个,边走边吃。
当他走到一个叫锦里文学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是寿良白天出入的场所。
走进里面,还未找到寿良,却遇见了一个人,李密。
见李密正在那里阅读,陈寿道:“令伯。”
李密道:“承祚。”
陈寿道:“好久未见,你今日挺精神的。”
李密乐道:“你也是,在这里找书吗?”
陈寿道:“不是,我找人。”
李密道:“这里是州学之地,聚集国中三千学子,你要找哪位?”
陈寿道:“寿良、寿文淑。”
李密道:“寿文淑,他今日正在这里,你我可一起去找他。”
陈寿道:“好!”
于是二人一同去往寿良所在的房舍。
当见到寿良时,见他正和李骧、杜烈一起研究文学。
于是陈寿、李密、寿良、李骧、杜烈五人同坐一堂。
寿良道:“承祚、令伯,上次谯大夫在家里会友,你等二人很不给面子啊,皆没来呢。”
李密道:“文淑误会了,当时我随大将军在前线作战,无法赶来。”
陈寿想了想,道:“我家里有事,所以迟来了。”
李骧看着陈寿,道:“家里何事,这么严重。”
杜烈劝道:“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作甚。不如听听承祚今日来州学之地,有何贵干?”
寿良道:“也好,说说你前来的目的。”
陈寿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有事找文淑的。”
寿良道:“找我?有何事。”
陈寿道:“我听说你在编写《诸葛亮集》,可有此事。”
寿良道:“没错,我正在编着。”
陈寿道:“可否拿来品读?”
寿良想了想,道:“请稍等。”片刻后,他拿出一卷,走到陈寿边,道:“这便是。”
陈寿接过书卷,品读起来。
只见陈寿忽然面部峥嵘,如食苦药,连连摇头,很快将书卷还于寿良。
见况,寿良与众人皆惊。
李骧道:“承祚,怎么如此表情。”
杜烈道:“你表情就像服下毒药一般。”
李密道:“写得不好吗?”
陈寿叹了口气,道:“也罢,若要编神仙故事或许我比你更强,此文断不能流传后世。”
寿良把书卷放回案几,走回道:“承祚,我这也不完全是编造故事,都是有真实故事为背景,只是稍微夸张一些,这样就不能流传后世了吗?”
陈寿从袖中拿出一卷,道:“你看这个。”
寿良接过书卷,阅读起来:“亮少有群逸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遭汉末扰乱,随叔父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当念完后,面色震撼,于是众人争先传阅,皆惊。
寿良道:“承祚,这都是你写的?”见陈寿点头肯定,寿良赞道:“以前谯大夫说你是子游,确实有才,我甘拜下风。”
李骧道:“确实好文章!”
杜烈对寿良道:“其实你的文章也可以,不要难过。”
寿良道:“难过谈不上,只是我的文章看起来确实不值一提,而承祚的文章可以流传后世。”
李密宽慰道:“文淑,我观承祚不是来和你比试文采的。”
寿良疑惑看着他,道:“那是什么?”
陈寿道:“令伯说得对,我今日前来确实不是来和文淑比试,而是另有原因。”于是众人坐下,陈寿将自己之前与周巨之谈,陈术之荐叙述而来。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寿良道:“原来你想见葛侯,不早说呢。”
陈寿笑着拍拍他胳膊,道:“万事开头难,总有一个过程呢。”
李骧道:“我等好久没去拜见葛侯了,不如约个时间一起拜见。”
杜烈道:“这个想法不错,文淑和承祚可以把各自的作品带上,一同交于葛侯阅览。”
李密道:“我看可行,我等益州学子一同拜访葛侯,一来可以问候,二来对于承祚来说是个良机。”
寿良对陈寿道:“那就一起去见葛侯吧,我看我五人可以约定在明日午后,到葛侯家拜见他。”
“好!”众人皆应道。
于是陈寿、李密、寿良、李骧和杜烈等五位益州才俊,相约明日前往葛侯家。那么他们能否见到诸葛瞻,宫中又将发生什么事,请看下一章:修宫室拜见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