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套路就那么几个,无非看谁执行得更好。
吴三桂年纪尚轻,还颇有几分勇气,一声呼唤,就带着自己的亲兵家丁冲了出去。
看似冲击的是对方右翼,实际冲到五六十米的时候,领头的亲兵一转马头,将战马拨向与车阵平行的方向,准备拉弓射箭。
弓还没有拉开,就看到对方车阵里面的火炮炮口火光一闪,然后这些将吴三桂紧紧围在中间的亲兵包括马匹身上就喷出了一团团血雾。
五千骑兵冲起来怎么收得住脚,后面的人看到前方的惨况,能做的也不过是将马头往远离车阵的方向拉。
可惜的是,李长生这家伙本身就是指挥炮兵出身,又笃定没有哪个骑兵敢这样闷着头直接朝着车阵冲来,干脆就玩了把大的,直到吴三桂的骑兵开始在车阵前转向的时候,才对火炮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这种时候,紧随着大队的骑兵如何能脱离霰弹三四百米的射程,随着火炮一声声响起,吴三桂的人马也像洋葱一般,被火炮一层层的剥了下去。
那些射在厢车后面的士兵哪能放过这种机会,不到一百米,打骑兵这么大的目标,根本不需要瞄准,朝着一堆堆的人开火就行。
一时间,火炮加火枪的硝烟在车阵中弥漫,从烟雾中还爆出一团团的火光,仿佛那里面藏着千万只吃人的恶魔。
一圈,仅仅只绕了一个圈,吴三桂至少就损失了上千人马。
看着自己身边一百家丁只剩下了三十不到,吴三桂一阵阵冷汗直往外冒,刚才人家就是对着他这伙人开的火,要不是外围有这些家丁帮忙挡着,他只怕也成了车阵前的一团烂肉。
其它人也是呆若木鸡,隔着两里地,他们都能感受到车阵前方那一片的惨烈,偶尔顺着风吹过来的,还有重伤未死的人马的惨嚎声。
“退,退过河去,他们车阵移动速度慢,大家抱着马脖子过河。”
虽然五月的河水还很冰凉,为了赶速度逃命,现在只能如此了。仅仅只是冲了一轮,对方就留下了他们上千人马,吴三桂被这一波就打破了胆,他是再没勇气和对方再来上一轮了。
“同知大人,退不了了。”
身边的亲兵满脸苦涩,朝他们后方指了指。
后面的闪电旗已经清晰可见,很显然,对方趁着他们准备这轮攻击的时间,已经围了上来了。
“哪个狗日的负责后方警戒的?为什么北边围过来了都没有提前发现?”
吴三桂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嘴上骂着人,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这根本就是自己的锅。
辽阳那可是紧挨着鞑子的盛京的大城,他开始根本没想过会有其它人从辽阳这个方向过来,因此后面的夜不收也就意思意思的派了几个,连他们有没有送消息回来都没有关心。
即使后来发现后面有人围上来了,他依然以为,只要自己几轮冲锋,就能撕开前面挡路的车阵,让后面这些包围过来的家伙干瞪眼,他们拉着厢车,怎么可能追得上自己的骑兵?
谁料自己一轮冲锋就被人打得吐血三升,现在前面冲不开,后面又围了过来,这次真是插翅难飞了。
“兄弟们,随我杀出去,只要回到锦州,每人赏白银十两。”
没办法了,这些骑兵他们本身可比十两银子值钱多了,这可都是家族的本钱,没有这些本钱,舅舅和父亲他们凭什么坐稳辽东军头的位置?
从去年皇帝老儿杀了袁崇焕之后,现在辽东可没有总督,辽东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舅舅祖大寿一言而决,正是大家最快活的时候。
既然前方冲不动,就换后方吧,至少那边还正在整理车阵,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十两白银也鼓起了这些骑兵们最后的一丝勇气,一个个伏身策马,准备奋力一搏。
“他娘的,瞧不起谁呢?冲不动他李长生的车阵,掉头来冲我的?找死!”
魏安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吴三桂的冲锋在两百米距离就被铺天盖地的霰弹打断了,比刚才更密集的血雾腾了起来。
魏安国的第一师中,射程高达四五百米的老虎二式多出了一倍,打骑兵这么大的目标,这些家伙都乐疯了,火炮一响,就拼命扣动了扳机。
吴三桂手下轻满的皮甲根本无法在两百米的距离上阻挡老虎二式射出的尖头弹,不过这些家伙至少比被霰弹射中的要幸运得多,不至于被动能强大的霰弹撕扯成碎片。
吴三桂有了经验,这次躲得更深,又被他逃过一劫。
死寂!整片战场上除了了战马的喘息声,和车阵前偶尔的哀嚎,再也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
所有的骑兵都面露绝望之色,冲不过,真的冲不过!
对方火炮火枪射出的铅子比暴雨还密集,别说是战马,就连一只麻雀飞过去怕都要被撕得粉碎。
魏安国和李长生得了先手,自然不会傻等在原地继续等吴三桂出招,而是将车阵缓缓向前挤压,将包围圈逐渐缩小。
而吴三桂这边还剩下三千不到的骑兵,运动空间也越来越小。
正当吴三桂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收场时,两边的车阵里面都大喊了起来:“投降不杀!”
声音整齐划一,直冲云霄。
骑兵后方离李长生车阵比较近的位置,几个骑兵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直接就从马上滑了下来。
其它人看到有人带了头,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投降,一个个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低着头站在战马旁边。
“投降不杀,扔掉手中的武器,自己走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扔掉手中的刀枪弓箭,解下盔甲,低着头弓着腰,慢慢向对方的车阵走去。
辽东军不过是一支古代的普通军队,看着外表光鲜,其实看他们的战绩就知道,他们放在古代都算不得一支强军,不过是辽东大小军头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连续两轮的打击,早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极限,之所以没有崩溃,不过是现在已经无路可逃而已。
现在投降,不过是他们本能的反应。
看到大势已去,吴三桂只得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的舅舅是辽东大帅,父亲是辽东的总兵官,只要自己表露身份,对方但凡没有举旗造反,必定不会为难于他。
一只粗暴的大手直接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打破了他的幻想:“你就是吴三桂啊,跟爷在这里装什么呢,还不滚下来投降?”
吴三桂的理智急速上线:“别动手,我舅舅是祖大寿,我家也有银子,要多少你们开口。”
谁料这群蛮横的兵痞根本不买他舅舅的帐,挥手就是一个大逼兜,抽得吴三桂眼睛直冒星星:“我还奇怪雷少爷为什么说遇到你了先揍一顿,现在看来,果然是面目可憎。”
魏安国李长生哪个不是苦出生,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仗着自己出身四处张扬的人物,再一个他二十出头就能带着五千骑兵,更加认定这家伙就是个将二代,能有好果子给他吃才怪。
其它投降的骑兵们没受什么苦,偏就吴三桂先被他们当沙包练了一阵拳头,让吴三桂心里苦得跟黄连有得一比。
“你们这群鸟人,公然与朝廷官兵作战,这与造反何异,等我舅舅他们发现,到时候往朝廷狠狠的参上一本,看你们雷家打不打得过朝廷大军。”
怪只怪雷老虎往北京送寿礼这事闹得太哄动,现在大明但凡有点身份的,谁没听说过南京雷家的大名,作为辽东将门,与鞑子打交道最多的军队,他们对雷家的了解要比其它人细致得多,毕竟人家可是敢吹一战砍上万的鞑子脑袋的主,他们也想学点吹牛的经验不是。
吴三桂躺在战俘营的大通铺上发着狠,他现在已不想着让舅舅父亲来帮自己报仇了,只希望他们能发现雷家其实不是头水牛,而是头猛虎,离得越远越好。
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忆自己遭受的两轮打击,吴三桂越发恐惧起来:“万一他们那上万人头不是杀良冒功,而是真的鞑子人头?”
再一对比这段时间鞑子的异常,吴三桂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不是辽东军上下不知道鞑子的异常,而是没人愿意相信。
大明与鞑子打了多少年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二三十年,从万历打到天启,再打到现在崇祯,光是皇帝都换了三轮了,鞑子不光没有被打死,反而是越打越强。
整个明金战争史,大明就没有过斩获上万人头的大胜,几十年的惯性下来,谁敢信,谁能信?
“起来了,还装死呢。”
听到这个声音,吴三桂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虽然昨天被人用拳头暴捶了一顿,但他年纪轻,那些人也没想着要他的命,虽然身上还是浑身酸痛,但他也不想再体会昨天被人当破鼓捶的感觉。
一把铁锹扔在了这三千俘虏面前:“咱们这里没有吃白饭的道理,先挖个三个月土再说。改造得好调入劳工队,或者家丁队拿月钱都是有可能的,偷懒打架闹事的统统关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