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虎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的问道:“那诸位可有抵押之物?”
黄老爷等人对视一眼,掏出一张清单递了过来:“雷公子请看。”
花了十来分钟,才将这张清单上密密麻麻的产业浏览了一遍。
等到雷老虎放下清单,包厢里面的人齐齐的出了一口气,刚才的气氛实在太凝重了,没有人敢放开呼吸。
“抱歉,这份抵押我不能接受。”
黄老爷眼睛一眨:“雷公子,我们可是很有诚意了,这份清单上的产业,在扬州城中现在的价值总价在1500万两以上,而且我们给的利息是一分二厘(12%),这么大的借款,这个利息不能说低了吧?”
雷老虎弹了弹手指:“如果是你们中的某一家,来抵押自家的住宅和园林借款,说不定我就借了。但这份清单上包括了扬州几乎所有的高端产业,我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是一个大大的圈套。”
黄老爷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雷公子何出此言,大家在商言商,生意不成情份在,何必出口污蔑?”
一旁的高世文脸色也变了,这份清单可是他预审过的,上面的产业价值确实价值1500万两。
雷老虎捡起清单扬了扬:“所有的地产,它的价值都是由市场决定的,扬州之所以支撑得起这些地产的价格,是因为诸位都在扬州。
大家可以想象一样,如果在场的诸位全部搬出扬州,这些产业就不是跌去多少的问题,而是出不出得了手的问题。”
这下这群盐商的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跟死了亲爹一样,全都哭丧着脸,不敢再出声。
他们为了对付雷老虎这帮突然跳出来的竞争者,可算是绞尽脑汁,这个办法,可是得了山西那边的高人指点,花了他们好大的人情才弄到手的,按那些人的说法,这一波至少能让雷老虎亏掉五百万两银子,搞不好能让他一千万全部打水漂。
他们是真没想到,居然雷老虎只看了一眼清单,就直接揭穿了他们视之如宝的套路。
“无非就是拿这些东西,在我这里弄一千万两,然后你们拿着这一千万两去扩建盐田,也算不得你们违反协议,但你们根本就没准备还这个钱。
而是在三年期满之后,直接将这些产业丢给我,你们这些扬州的擎天柱全部撤出扬州,怕是再也无人能接手这些产业了,算上一千万两的本金,加上三年的利息损失,搞不好我这一波就能亏掉一千几百万,对不对?”
黄老爷知道这时候是肯定不能承认的,真承认了,以雷老虎的性格,怕是会当场将他们生吞活剥。
“抱歉,雷公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东西太复杂了,我们老了,是真搞不明白,如果雷公子对抵押物不满意的话,咱们也无能为力了,实在是我们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些产业。”
雷老虎轻轻的转着茶杯,笑着说道:“无妨,这次生意不成,还有下次,大家总有打交道的时候。我只是好奇,谁给你们出的这个主意?放心,我不会怪你们。”
盐商人怎么敢承认自己是准备坑雷老虎,纷纷摇头。
雷老虎轻笑:“你们太过紧张了,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如果我真是发蠢,被你们这样坑到了,也只能怪我自己蠢,一个人做生意如果一辈子不遇到几个套路,那能叫做生意吗?”
雷老虎这番话雷得众人无言以对,敢情人家不坑你你还不舒服是不是?
不过结合自己的人生历程来看,雷老虎还真没说错,能在盐上发财的,几个是好人?虽然是自己坑别人更多,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没被人坑过,无非是坑大坑小而已。
“受教了,不过老朽突感不适,还请雷公子见谅。”
人家病遁都使出来了,难道雷老虎真按着人打一顿?点头让高世文帮他送客,却看到高世文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送走盐商,过来拍了拍高世文:“这就吓到了?”
高世文这才惊醒过来,苦笑道:“真的吓到了,想不到银子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以高世文前半辈子的见识,他是绝然想不到,一整座城市中的豪宅园林会突然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另外吴涟,魏国公和楚王世子也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着雷老虎。
楚王世子直接跳了过来:“雷公子,你怎么看出来这种骗局的?”
对楚王世子来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扬州盐商这次可是搬出一整个城市来给雷老虎下套,这也能被他逃过。
雷老虎翻了个白眼,作为后世人,房地产泡沫破裂有多惨,他看了不止不次好不好。
但这家伙问起来,他也不能跟人说地产泡沫啊,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所有的地产类抵押品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住宅类地产,因为它不产生价值。
特别是扬州这种豪宅掌握在某个群体之中,风险更大,一旦这个群体抛弃这个城市,这些产业会立马变得一文不值。”
这个时代,城市都是由城墙围起来的,面积被死死的限制住了,商业地产的投资反而要稳定得多。
其余几人听得是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雷老虎今天真的借出了这笔钱,损失之大会让这几位长江一线的顶级大佬直接泪崩。
雷老虎摸着下巴:“这种主意,绝不是盐商这种赚容易钱的家伙们想得出来的,这背后绝对有高人指点。”
盐商是什么人?他们掌握着大明的盐业专营权,与朝廷中负责盐税的官员紧密勾连,这种钱根本就不用费脑子,不是雷老虎鄙视他们,就凭他们只会杀人,抢货,贿赂这些简陋的商战手段,玩不来这么高端的游戏。
人的思维是有定势的,能靠着政策赚钱,傻逼才去研究光刻机。
魏国公脸色有点阴沉:“他娘的,这是要断咱们的财路哇,要不要我去弄个人过来好好的问一问?”
以魏国公的权势,动所有的盐商不现实,但弄死个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雷老虎摇了摇手:“无所谓,这种人问出来也没用,必定是某个商帮里面的重要人物,不然不会有这份见识,问到了也挖不过来。”
吴涟摸着下巴:“商帮?徽商?晋商?无非就是这两家,他们玩钱庄玩得多,也只有他们玩得好这种手段。也不奇怪了,雷公子这银行一开,他们有脾气才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现在在苏州连存银钱都收不到了。”
明朝时期的钱庄,存银子进去是要收保管费的,而雷老虎的雷神银行,存银子进来还能拿利息。
也就是他们经营时间长,信誉好,雷老虎这边刚开始,不然的话,这些钱庄的存款业务只怕会被直接捏死。
至少他们现在绝大多数的小额客户现在全都跑到雷神银行来了,那些大额的也在观望之中,怎么不让他们上火。
雷老虎无奈的扳着手指头:“我这得罪的人可不少哇,盐商,钱庄,海商,还有靠海的那些地主老财。”
魏国公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忘记了官员,这才是最麻烦的。”
雷老虎挥了挥手:“无妨,既然这些盐商敢出头,咱们就跟他们好好的斗一斗,无非就是扩大盐田嘛,此事过后,他们肯定会疯狂扩张,来挤压咱们的市场,我们也扩建好了,不就是比成本嘛。”
此时雷老虎在心里只是偷笑,人想要活着,盐是必不可少的调料,能将大明的盐价通过竞争压下来,至少也能让那些小百姓松口气。
盐商少赚走一分,他雷老虎将来在大明这个大市场就能多赚一分,大家火力开足,看准拼得过谁。
散席之后的马车上,高世文一脸惭愧:“少爷,是我经验不足,差点坏了大事。”
雷老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这回是好事,你作为雷神银行的总行长,不应该关注于某笔存款借款,而是要将眼光放高,学会看经济大势,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们,替我搞了个活生生的样板出来。”
高世文二十多岁的人了,跟在他身边已经工作了几年,雷老虎相信以他的性格,不会纠结于这种无伤大雅的错误上,随意安慰了两句,又开始考校起来:“你认为大明经济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高世文几乎没有思考,马上给出了答案:“最大的问题还是分配不公,小民没有钱没有消费能力,士绅豪族人数有限,大量存银被埋入地下,使得即便有大量白银流入大明,但大明市面上依然钱币紧张,钱币一紧张,小民的产出更不值钱,这已经是个恶性循环了。”
雷老虎点了点头,这就是通缩下的大明,现在的雷老虎无力改变分配模式,但他想看看高世文怎么说。
高世文显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银子贬值,让那些家伙埋在地里的银子不断的贬值,他们自然不敢再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