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家人走到食堂,正是中午开饭的时候,食堂的热闹景象让习惯了小村平静生活的人不知所措。
管事的好人做到底,干脆带着他们将整个吃饭的流程过了一遍:“到这里领盘子,小坑里面放菜,大坑里面打饭,吃多少打多少。一般会有八到十个菜,选自己爱吃的就行。有荤菜的时候会有食堂的工人分发,每人一勺。吃完后盘子扔到水池就好了,工人会清洗。”
正按照管事的指导排队,几名穿着白棉布衣服的工人,从食堂里面推着几辆小推车出来,上面放满了白花花的大米饭,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碗碗的红烧肉,鸡肉块,油光光的青菜,向着食堂外面走去。
几人馋得不行,悄声问道:“这莫不是给管事们吃的?”
排在他们前面的管事苦笑:“没看我也和你们一起排队吗?这种饭厂长都吃不上,除非自己掏钱买,那是给冶金研究所的研究员吃的。都是食堂这边做好了送过去。”
“冶金研究所?研究员?”
新名词听得一家人一愣一愣的。
“对,里面最低的都是三级工,他们工钱都是二十两起步,负责的就是技术指导,还有技术研究,反正具体搞些什么我也不太懂,但都是大师傅,咱们整个厂也不过十几人。”
老二感叹道:“这他娘的皇帝老儿的日子怕也就这样吧。”
刚才看着还口水直流的食堂餐,现在已经味同?蜡了,只想着从管事嘴里多打听一点如何才能成为三级工的消息。
“三级工?认识两千个常用字,会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会解简单的方程式,有十年以上铁匠经验,就可以考虑参加考核了。”
管事说得话雷得众人不轻:“做个铁匠,还要会写会算,还要解甚么方程式?”
这些东西他们没听过,连想都没想过。
管事很快就吃饱了,今天他心情好,也不介意多指点他们几句:“老哥你年纪大了,或许经验足,但认字还是太晚了点,我看你两个儿子就不错,你把你的经验多教他们一点,他们年纪轻,在夜校学习努力一点,或许有个一两年,就可以试着考一下了。”
那还说个屁,考,必须考!
不管是红烧肉,炖鸡块,都是他们过年都不敢吃的好东西,更不用说那二十两银子的工钱。
“三个月给我考一级工,半年考二级工,一年考三级工,考不上我把你们腿都打断。”
还不知道题海险恶的汉子给两个儿子下了死命令,在没遭受过现实毒打之前,像他们这种家庭,都会以为上面那些要求很容易就做到了,不就是认几个字么,还有人教,怎么就不行了。
这也是雷老虎喜闻乐见的场景,他将饼画得这么大,不就是想让这些人努力的往上跳么,但凡能够得上这些饼的,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之人,也就是他需要的人才了。
靠他自己手把手教,他的初步工业化到他死都完成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砸银子,用银子来激发这些人的主观能动性,自己培养自己。
至于成材率低的问题,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不成材照样也能在工厂中给他剥削,反正他不亏。
雷家正堂中,这时候的气氛却是有点低。
这是崇祯六年的第一次供应商大会,去年还是济济一堂,今年却已经少了好几人。
不用说,供应莹石的王家肯定是没了,还有另外几家,也因为供货不及时,或者在原料中掺假,或者以次充好还意图贿赂采购人员被清理出了供应商队伍。
这些人不光货款没有拿到,还赔了一大笔。
不是他们有契约精神,而是圈子就这么大,刚开始或许不明白,但时间久了,王家是怎么回事,大家也就慢慢回过味来,加上雷家确实抓到了他们的毛病,谁也不想拿自己全家去赌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心有多黑,只能老老实实的赔银子认罚。
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平时打死个佃户,将还有气的受伤矿工活埋这种事又不是没做过,但像雷老虎做得这样干净,这样狠决,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
暴力总是容易屈服于比他更暴力的人,当雷老虎表现出比他们更强的姿态后,他们马上就屈服了。
但他们又乐于与雷老虎做生意,因为这个人不光是嘴上一直挂着契约精神,在实践中也是这样做的。
说什么时候结账就什么时候结账,绝不拖廷,也从来不搞些小动作来故意克扣他们的货款,这样的豪客,不说没有,但也不容易遇到。
他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犯错,让雷老虎抓到痛脚,然后狠狠的赔上一笔,这也是今天正堂气氛沉重的原因。
“诸位,不用这么紧张,今天请大家来,不过是想请大家帮个忙!”
帮忙就好,就怕你不要咱们帮忙。能请咱们帮忙,先不管落不落到好处,至少有了份人情,大家以出出错的时候,还有转圜的余地。
“目前钢厂已经走上正轨,下一个我准备开工的是船厂,但现在不管是造船的船匠,还是操船的船工,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各位都是南直隶的地头蛇,想必多少有点这方面的路子,所以老虎在这里拜托诸位帮我这个忙。
当然,没有让大家白帮的道理,不管介绍来的是船匠,还是船工,咱们都按人头给辛苦费。”
看到是有利可图的好事,大家都兴奋起来。这年头江南造个船还真不难,水手也容易找,虽然只是有江河中航行的经验,但比起雷老虎自己两眼一抹黑要强得多。
至于海边的船匠和船工,现在还不是他雷老虎能动心思的时候,这个时间段正是福建郑家雄起的时候,除非他想用乌篷船去硬扛郑家的大福船。
“不知雷少爷准备招收多少人手,咱们心里也有个底。”
雷老虎大手一挥:“我的钢厂到现在为止,才投入了十万两左右,目前已经做到收支平衡了,接下来的船厂,我准备投资二十万两银子,你们送来多少人手,我都照单全收。“
雷老虎说的是实话,他手中握着上百万两白银的巨款,还背着十个点的利息,肯定不可能让它们在银库里睡大觉,不管是用来钱生钱,还是增强自己的实力,总之就是要花出去。
刘家老二看着手中的信,刚才的好心情也是荡然无存:“你家少爷没有说别的?”
送信来的人叉着手,回复道:“少爷只说让我将信交给刘秀才,并没有多说。”
刘秀才挥了挥手,打发了信使,在他的公房中转起圈来。
信中说得很清楚,雷少爷这是想起来自己在这间水泥厂自己还有股份,要来查账了。
刘秀才苦笑,查个屁,水泥厂确实赚了钱,这种东西烧制简单,现在人力又便宜,不管是盖房,还是铺路铺院子,还是修码头,都好用得很,反正比糯米汁是便宜又好用。
但赚再多的钱,也架不住那群同窗隔三差五的开文会,诗会,在秦淮河上快活。
这年代也没个发票,快活完了,直接给刘秀才报个数,银子就从水泥厂的账上支走了,他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也想通了,干脆和他们一起快活,谁怕谁啊。
这也是他小心谨慎,又对那些同窗苦口婆心,才勉强维持住了水泥厂的账目不至于出现大的亏空。
也不知道雷少爷看到账目上那些喝花酒,开文会的报销名目会怎么想。
“算了,明天让伍兄也过来吧,现在水泥厂的钱怎么花都是他在做主,让他们斗法去。我是管不了了。”
伍正真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走进来的雷老虎,心里却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不过是让人找个由头去找雷家的麻烦,谁知道一个户房主事就直接掉长江里,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找到,再找上上元县的门,人家却总是有理由推脱,再也不愿意为他出这个头。
再往上去找南京府,似乎又没这个必要,毕竟雷家在水泥作坊的股份也就一千多两,全部拿出来都填不满那些人的胃口,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加上雷老虎一直也懒得管水泥作坊这边的事情,他们在其中上下其手,不知道有多快活,也就淡了找雷家麻烦的心思。
“雷少爷,这是账本,您慢慢看。”
作为一手整出了砖场,水泥作坊,轴承作坊,长江钢厂的雷少爷,现在在南京城还是很有排面的,而且从国公府里也传出来消息,据说此人跟国公府似乎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光凭伍正真这伙人一直到现在,都拿他没什么好的办法,刘秀才就不想得罪他这种人。
“算了,懒得看了,光看伍举人这脸色,想必这水泥作坊也没赚到什么钱。”
一句话就搞得房间众人无语了,还不好反驳他。
“我这次来,是准备订购三千两白银的水泥,后期再看情况追加,这么大的订单,要先看看你们能不能做出来,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