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知怎么办?
雷少爷小手一挥:咱又不差钱,试呗!无非就是银子的问题,不断的调整各种船型的长宽比,吃水深度,船型,桅杆和帆布的布置方式,再放到流水槽中不断测试,找出最优解,再微调改进。
于是这些从江南各地搜罗来的船匠,就见识到了他们人生中最豪横最败家的一幕:几百两银子一艘的试验船,放入水中不到两刻钟,就因为所谓的数据没有提升,而被拆成木片,其中大部分的木料因为无法再重新利用,被塞进了烘干房的炉口。
庄上的大老爷和大管家中间来看过两次,听到船匠们的担忧之后,虽然也是心疼得脸直抽搐,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慰船匠们,一切听从少爷的指挥就好,咱们雷家不差钱。
话虽然这样说,但船场隔壁的钢厂每天的号子声却是更响了,两位以后也是再也没来过船场。
“雷少爷,这个船型的阻力明显变小了。”
雷老虎正在一边思考着水力锯床的量产流程,那边在做试验的张老二等人却是欢呼起来。
雷老虎走了过去,看着水槽中的最新款船模,他本身就是造船外行,既然现在数据提升到了一个最优的程度,接下来他只负责掏钱就行了:“那就按这个船型,造一艘最大的船出来,到底行不行,还要放到真正的水域中跑过才知道。”
张老二却是抠了抠满是油光的脑袋:“少爷,这可是尖底船,到时候估计有些内河码头停靠不了,另外,这船又长又窄,怕是比咱们常做的沙船要少装不少货啊。”
作为船场的首席船匠,有些事情他必须提前跟面前这位对造船一窍不通的金主讲清楚。
雷老虎摇了摇头:“无妨,这船本来设计出来就是跑长江主航道和海上的,而且在海上的时间偏多,本来就只能用尖底设计,我要的就是在海上航行的平衡和速度。至于少装货的问题,咱们把船做大一点不就好了。”
张老二却还有问题:“可是咱们船场现在最大的大木才五丈不到,如果要造大船,就必须用几根拼接起来。”
这种阴干几年的龙骨,都是各船场的镇场之宝,能造多少船,多半要看船场有多少这种大木。
雷老虎还没想到办法,张老二又给了他一个暴击:“而且这种整木根本没办法烘干,如果强行送到烘干房里面去的话,多半是要暴裂的,到时候就报废了。”
一句话就把雷老虎干麻了:“那现在怎么办?”
张老二隐蔽的翻了个白眼:敢情这位爷是真的不懂怎么造船,连必备的龙骨大木都没有准备好,直接上来就干,现在完蛋了。
“没办法,除非能买到阴干好的大木,不然这大船是造不了的,就算现在去伐,没个三五年,那么大的木料也阴干不了。”
雷老虎感觉自己牙都开始酸疼起来了,他要是能等个三五年,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别的办法?反正龙骨也不沾水,直接用现伐的不行吗?”
大聪明雷老虎想当然的就想走捷径。
张老二连同他身后的船匠,被他这种草菅人命的想法气得血压差点没冲破血管,有个看起来五十多的老头马上上前一步,语气很是不客气:“雷少爷,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用没有阴干的木料做龙骨,三五个月可能没问题,时间长了,里面的水分变少,到时候龙骨变形,船板开裂漏点水还好,就怕直接解体,死的就是一船人了。。”
雷老虎在造船上的见识仅限于后世视频见过船,他哪知道木头船有这么多讲究。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好办法,咧着个嘴开始东张西望,突然就被他看到了那座快要建成的二型高炉:“你们说,咱们用钢材来做龙骨怎么样?”
一句话把所有船匠全部搞愣住了。
钢材当然好,至少体积就要小得多,说不得船里面的空间就能大出不少来。
但他们说是船匠,其实本质还是木匠,只是专业做船而已,钢材这玩意他们真的不懂啊,这让他们怎么答话。
张老二是个老实人,看到雷老虎又突发奇想,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提醒:“少爷,祖祖辈辈就没听说过钢材做龙骨的,何况是这么大的结构,我们实在没有把握。”
雷老虎一句话就让这些船匠无言以对:“不就是钱嘛,真要能将龙骨换成钢的,好处肯定是大大的!”
在他想来,方管圆管,甚至工字钢他现在搞不出来,是不是可以试着搞一下槽钢?
到时候将槽钢钻孔,再用铆钉铆起来,肯定比木料做的龙骨结实,后世武汉的长江大桥不就是这样铆出来的?
可惜的是,烧包的雷老虎显然低估了造一根合格的槽钢的难度,后世都是用钢水浇铸成坯,再用高压轧机轧出来,看起来很简单。
但他现在动力还是靠水车,高压轧机的一个零部件他可能都搞不定,更不用说液压管这种高科技,连想都不敢想。
老马蹲在钢厂和钢厂厂长王二狗熬了十来天的夜,连个头绪都没理出来。
“老虎,直接浇铸一条你说的这种槽钢倒是不难,无非就是没那么直,没那么平,但你说的轧制,咱们是真的没办法啊,连水车都塌了两架,根本轧不动这玩意。”
雷老虎也是直抠头皮:“要不咱们再把水车加大一点?或者想办法将三台或者四台水车串联起来?”
在雷老虎想来,无非就是一台水车的力量不够嘛,咱们往大了搞,往多了搞,现在不求精细,能用傻大黑粗的办法解决问题就行。
话说完,老马却是将自己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更大的水车?”
雷老虎被他吓了一跳:“不就是将水车加大,马叔至于这么惊讶吗?”
老马头摇得跟风车一样:“怎么不至于,更大的水车,意味着咱们的导流水槽又要加宽,水车的其它配件也全部要加大,本来我们现在做水车的那些轴承齿轮已经够吃力了,再加大的话,可能要让工匠一点点的用手打磨,很多机器包括葫芦吊都要加大,这一堆事情办下来,没个几万两银子怕是做不到。”
雷老虎也是无奈,工业的进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将产品成本不断降低,性能不断提高的过程,他作为探索者,所有的产品肯定是性价比最低的。
后世的计算机芯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短短几十年,成本降低了几百倍,性能却提高几万倍。
他现在不过是为了得到一台最简陋的轧钢机,就要付出其它人难以想像的成本。
“干,不就是钱么,技术这东西只要咱们不断的投钱进去,终究有赚回来的一天,不要怕没有回报。”
老马见他坚持,也是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正好供应商送来了不少劳工,咱们这就干起来。”
人手充足,银子也不缺,接下来只需要不断的砸钱就行。
雷老虎的大手笔,着实是吓到了钢厂和船场的那些工匠,他们活了几十岁,还真没见过如此将银子不当银子的主家。
十几丈高的水车全身都是用钢条加固的,连接的齿轮都有半丈高,一尺来厚,全部是工匠拿锉刀一点点精修出来的,这个时代好钢的价值几乎跟银子相等,再加上工费,一个齿轮就是一大砣银子,这是何等败家的行为。
上万人从深秋一直忙到水面上开始出现浮冰,才算完成了准备工作。
“开始测试!”
随着雷老虎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老马提着一把大铁锤,一下就砸掉了卡住水车的木楔。
在水流的推动下,整部水车嘎吱嘎吱的转了起来,连着后面的轧钢线也开始动了起来。
等整个系统全部顺畅的运转起来之后,老马放开声喊道:“上料!”
几名工人合力,将一块红通通的钢锭用铁链吊起来起来,放到轧钢线的入料口,顺着滚筒用钳子将它慢慢推了进去。
整条轧钢线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长方形的钢锭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中间慢慢开始凹了下去,一直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整条三十米长的槽钢才完全走了出来。
所有人包括老马都在欢呼,他们虽然还不太明白这样轧一下到底有什么意义,但能够亲眼见到一块近千斤重的钢锭,在没有人力参与的情况下,以如此快的速度就变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这种以前从未想像过的伟力,让所有的参与者都兴奋得不知所以。
“好小子,机器果然不可想象,这样一块钢锭,想要锤打成咱们想要的模样,不说打不打得动,光是人工怕不就要几百个,中间反复加热还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木炭,现在一次就压出来了,这样以后咱们打菜刀,是不是也可以直接压成铁片,然后切断了打下磨就可以了。”
老马是老铁匠了,也跟着雷老虎混了这么久,马上就想到了这种加工方式在其它地方的应用。
“可惜力量还是不够,只能压一下这种半尺来宽的东西,连压宽一点的钢板都不行,先这样用着吧,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加宽。”
老马苦笑:“你倒是说得简单,就这么些东西,咱们就砸进去了四五万两银子,我现在都开始担心两年半后,咱们拿什么来还你那个债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