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为什么
四海帮帮主摇了摇头：“对，我想不明白，一个帮主之位，竟能让我的好二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似乎是触及四海帮二当家的痛处，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是长子，帮主之位本来就该是我的！就因为我娘出身卑微，而你娘是明媒正娶，我就得把本该是我的帮主之位拱手相让？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四海帮帮主轻蔑的道：“二弟，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但凡你开口，我都会把帮主之位让给你的。”
“让？本来就是我的，你凭什么让？”
四海帮二当家目眦欲裂：“都是四海帮家的子孙，凭什么你从小锦衣玉食，享尽所有人的追捧，而我只能躲在暗处，做你的随从，你一句话便可以把姚婷那个贱人带回四海帮家，我与阿瑶真心相爱，只因她是农户之女，老帮主便以有辱门楣为由将她赶走，还把我那尚未满月的孩儿杀害......”
姚婷，就是四海帮怜的母亲，四海帮帮主的妻子。
歌姬出身，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嫁进四海帮家这种千年豪门。
但因为四海帮帮主一句话，尚在人世的老爷子便欣然同意了，还为二人举行了令人称道一时的豪华婚礼。
反观四海帮二当家，因为是庶出的缘故，自小在四海帮家的地位便不如弟弟四海帮帮主，说是跟班一点都不夸张。
后来受家族指派前往汉水十一寨驻守三年，百无聊赖之际，春心晚动，以六十高龄恋上了一位渔户之女，并致其怀上一个男婴。
前任帮主得知后，却不听四海帮二当家的苦苦哀求，将他押回此地。
后来四海帮二当家悄悄逃了出来，溜回当时的渔村寻找妻儿，却得知在他被抓回去的当日，他的妻子和刚刚诞下十几天的儿子就不知了去向。
所以，四海帮二当家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一切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道，是四海帮家！
四海帮帮主缓缓走向自己的二弟：“错了，你误会老帮主了！”
“老帮主从未厚此薄彼，他之所以答应我迎娶姚婷，是因为姚婷本就是我四海帮家安排在京都春风楼的眼线，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肮脏女人，反而是我四海帮家的功臣！”
“你说老帮主瞧不上大嫂，嫌弃她渔民的身份配不上四海帮家，可你知不知道，大嫂其实是魔宗之人？”
“你那儿子......如果尚在人世的话，也该三十有七了。”
四海帮二当家咬牙切齿道：“你终于承认，我儿已不在人世了？”
四海帮帮主点了点头：“是，他死了，却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荒谬，我怎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子，我与阿瑶情深似海，我二人的孩儿我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会......”
四海帮二当家突然看向身后的毒尸，紧接着便是满眼的震惊。
四海帮帮主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继续走向四海帮二当家：“二弟，你以为昂儿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四海帮二当家突然暴跳如雷：“你想扰我心神，所以编造这么个谎话来骗我对不对？”
“二弟，姚婷早些年为了救我，跌入万年寒潭，伤了身子，此生无法生儿育女，我又未曾纳妾，哪里来的儿子？昂儿其实是我悄悄从汉水带回来，是你的孩子。”
四海帮二当家道：“你没孩子？那怜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怜儿是我和姚婷从京都外的官道上捡来的，并非我亲生......”
四海帮二当家一时难以接受如此巨大的信息量。
自己误以为的侄儿，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已经被自己设计毒害，并炼成了毒尸？
不可能！
一定是四海帮帮主为了报复，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以为你在这里拖得够久，她们几个就能活着从这里逃出去吗？”
四海帮帮主闻言一凛，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十几个女人逃去的方向。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意拖延时间。
但听四海帮二当家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早有防备？
四海帮二当家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
连通暗室的墙壁挪开，通道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每具尸体身上都插满了箭矢，死状惨烈。
四海帮帮主闭上眼睛，心中一阵揪痛。
“二弟！”
四海帮二当家却笑的无比畅快：“怎么，不忍心了？我就是要让每一个你在意的人，一个个都死在你的面前，你要记住，她们的死都是因为你！”
“二弟。”
“嗯？”
四海帮帮主出奇的平静：“你不是想要通天箓吗？”
四海帮二当家眼中闪烁出贪恋的光彩，他觉得四海帮帮主此时提起通天箓，肯定是想以此换取一条活路。
留了四海帮帮主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通天箓吗？
四海帮二当家有些激动：“在哪里！你若交出通天箓，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藏经之处甚是隐秘，还请二弟附耳过来。”
听到四海帮帮主终于愿意交出自己朝思暮想的通天箓，四海帮二当家卸下了所有防备，直直的走向四海帮帮主。
“你说！”
四海帮帮主凑到四海帮二当家耳边，嘴角浮起一抹会心的笑意：“二弟，该去向老帮主请罪了。”
话音刚落，四海帮帮主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滔天的气势，一道巨力将四海帮二当家震得倒退了足足六七步，最终撞在一堵气墙之上。
四海帮帮主摊开双手，身体漂离地面约两寸，周围三丈见方的空间内，边缘似有数道巨大的符篆顺势而转，生生不息，将他自己和四海帮二当家困在同一空间之内。
四海帮二当家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反而好奇的问道：“这边是通天箓吗？”
“正是！”
通天箓，术如其名，具备通天之能的符箓篆术。
修仙界现存的符箓篆术，往往需要布置机关，以万物生克的原理催化出超越自身的力量。
或是将等量的灵力以术法形式封印在卷册之内，待使用之时再通过对应的咒文和符印驱动。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准备时间。
而通天箓之所以能够名列修仙界十大功法之一，在于其施展符箓篆术极其简便，且威力巨大，几乎不会产生灵耗。
无须设坛，无须布局，随心而发，以自身灵力感召自然法则，引天地同力。
但四海帮帮主此刻施展的术法，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像是寻常的封印术法。
“通天箓怎会是如此无用的功法？”
四海帮二当家有些失望。
四海帮帮主抬起头，纷乱的长发宛如身处水中，恣意张扬：“无用？”
很快，四海帮二当家就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从体内流失。
“摄灵阵？”
四海帮二当家有些惊喜，但是不多。
料想通天箓也不会只是个禁锢术，起码得有点别的功能。
能够摄取灵气的话，确实不错，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四海帮二当家的预期。
世间可以摄取灵气的功法虽然不多，却也算不得金贵。
昆仑剑宗有天灵剑阵。
魔宗亦有噬灵大阵。
但很快，四海帮二当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并未流失分毫。
阵法摄取的，好像是......
时间。
对，时间！
四海帮二当家看到，面前的四海帮帮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
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身形越来越佝偻。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颗老年斑。
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随意掌控时间！
这般特性，才不负通天之名！
四海帮帮主问道：“二弟，这通天箓可你看见了？”
“看见了。”
“可有失望？”
“何来失望？”
“通天箓博大精深，浩渺如烟，光是这窃夺他人寿元的术式，通天箓中便有七种，我穷半生之功方才得窥其皮毛，如今演示给二弟好，权当满足二弟的遗愿。”
其实不用四海帮帮主说出来，四海帮二当家已经知道，他之所以动用这逆天术法，为的就是跟自己同归于尽。
可是，四海帮二当家真的傻到自入瓮中吗？
“你将通天箓交出来，我放了你，还有姚婷和怜儿，让你们一家团聚，远走高飞。”
四海帮帮主叹息道：“可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帮主身具扭转时光之能，怎言时日无多......纵然你时日无多，若是这通天箓在你手上失传，你又有何颜面向四海帮家列祖列宗交待？”
四海帮二当家步步走近：“把通天箓交出来，为兄将它发扬光大，让整个修仙界都知道四海帮之名！”
“二弟，你觉得我会将它给你吗？”
四海帮帮主放声大笑起来。
四海帮二当家的大笑同时响起。
“帮主呀帮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知自信啊！”
四海帮帮主眉头微皱，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帮主，你如今不过是金丹境吧？为兄早已踏入元婴之境，寿元比你多了何止百年？你用这般两败俱伤的办法，妄图跟为兄同归于尽，你还有多少寿元可以流失？”
四海帮二当家抬起手，按在四海帮帮主的肩膀，将他一点一点拉回地面，手背的筋骨宛如干枯的树枝般隆起，四海帮帮主的肩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放心，你没有交出通天箓之前，为兄是不会杀你的。”
碎骨之痛，对于四海帮帮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及平日所受煎熬之万一！
四海帮帮主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应该是损耗了太多灵力的缘故。
这些年疲于应付体内的蛊毒，早就荒废的差不多了，眼下施展通天箓，靠的也不过是强大的执念而已。
无论如何，也要和四海帮二当家同归于尽。
否则四海帮一族必然毁在其手！
“二弟，你不会认为通天箓不过尔尔吧？”
确实，作为修仙界十大神技之一，怎么可能存在如此可笑的漏洞。
施法的时候别人可以随意靠近？
四海帮二当家感觉自己的手掌被吸在了四海帮帮主的肩膀上，难以移动分毫。
“周虚流转！”
二人所处空间的边缘，几张巨大的符篆稍稍停顿之后，然后以更加迅捷的速度运转起来，四海帮二当家的寿元流逝速度，就像决口的河堤，一发不可收拾。
而四海帮帮主的寿元流逝，明显比四海帮二当家慢得多。
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光流速！
这通天箓果然不凡！
“帮主，你可有想过姚婷和怜儿？”
四海帮帮主道：“二弟不死，莫说她与怜儿，整个四海帮家迟早都会葬送在你手上！”
“所以今天必须要见个生死了？”
“二弟在说什么胡话，事已至此，竟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境？”
四海帮二当家道：“帮主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最好确定能够杀了我，否则你身边的人都会为你的愚昧付出代价。”
“二弟若非忌惮这通天箓，又何必与我在此多言？”
“我一再给你机会，确是因为通天箓不假，通天箓我固然想要，但就你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四海帮二当家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绿光。
对应的是已成行尸的四海帮昂，他的身躯竟然动了一动。
然后迈着学步般的摇晃步子歪歪扭扭的走到四海帮帮主身后。
“爹爹。”
四海帮帮主闻言，身躯顿时一震，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
他缓缓的转过头，淡蓝色的阵法壁障像一面不甚光洁的玻璃，另一面出现了四海帮昂的轮廓。
恍惚中，四海帮帮主仿佛看到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张开怀抱向自己奔来。
“昂儿.......”
四海帮昂虽非四海帮帮主亲生，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那份视若己出的感情却是假不了的。
就在这稍一晃神之际，阵法内的气机流转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这是这一瞬间，四海帮昂穿过了淡蓝色的壁障，歪歪扭扭的走到四海帮帮主身后。
四海帮帮主低下头，看到一只绿色的手掌从自己胸膛伸了出来。
“咳。”
四海帮帮主的嘴巴，像是泄洪的管道，一股接一股的鲜血冒了出来：“昂儿......”
他努力的转过头，想要看一眼，看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
可身后的行尸，除了身形之外，哪里和四海帮昂有半分相像？
完全就是一具裹着皮囊的骷髅。
眼神.......
没有眼神，眼眶处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
这样一副身体，应该已经不具备与人沟通的能力了。
可方才那声让自己分心的爹爹，是那么真实而又清晰。
四海帮帮主转过头，看向面前的四海帮二当家：“你用了幻术？”
四海帮二当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被自己儿子杀死的感觉怎么样？”
四海帮帮主又咳出一口鲜血：“我说了，他不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