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试验
对泰山发生的事,李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但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别将他这几位心腹一个个弄死了就行。
此时他正向夷播海出发。
本来也不需要多此一举,可不腾出咽面部,就不能腾出碎叶城附近的空间,没有空间,就没有办法屯田移民。要不象原来唐朝一样,在庭州蒲类、金满、轮台三县强行移入汉民,继续造成纷争。后者显然不是李威所想要的,况且老天又送来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但李威也没有想到他这次前来的时机。
从咽面到河中,到呼罗珊再到遥远的大食,地中海,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这些事件最终象一粒粒明珠,只等有心人去将它连串起来,串成一道美丽的光环。
首先咽面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得知唐朝皇帝要将他们的部族肢解,咽面部有许多族人就要准备逃跑了。
这时候一个小族酋的儿子阿史那绰尔,他老子跟随阿史那车薄造反,已经被王方翼抓了起来,押向长安了。但他因为职位低,逃了出来,此时看到沮丧悲观的族人,主动站了出来,说了一句,往哪里逃?阿史那咽面周边环境很好的,比如突骑施部,再比如胡禄屋部、摄舍提部,同根连理,皆是突厥人。要么往西,易萨部与他们没有交集。至于南方的河中各国,更是友谊天长地久。但能不能往南边逃呢?河中这些小国家,能不能扛住唐朝大军的压力呢?难道逃到大食去?
要么往北逃,结骨与都播这些部族又是好惹的?再就是往西北逃,西北还有一些野蛮的原着人种的,而且天气寒冷,气候恶劣。这一逃又能活下来多少人?再者,唐朝军队皆是轻骑,这是废话,不但唐朝,就是草原上各部也都是轻骑,有那一个用过重骑的。但李威带过来的确实全部是骑兵,部族逃跑,不能骑上马就逃掉的,还要带上牛羊、帐蓬、车辆辎重,必然会被追上来。
阿史那绰尔岁数不大,仅十八岁。但草原上的孩子早当家,慕容垂与拓跋珪皆是十几岁就扬名天下的。关健他这一番话说得很对。主动等着肢解,有可能还会少死一些族民,大不了咽面部族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若是逃跑,还是被肢解,但那样的话这一部也剩下不了多少百姓了。
然后一个个放声大哭。
阿史那绰尔又说道:“哭什么哭,我们咽面输了吗?”
于是这小子贼心不死,写了一封信给李威,信上说你们唐朝人号称战无不胜,天下无敌。可看一看你们是怎么作战的,第一战是骗战,假借游畋将我们的可汗活捉。第二战呢,自己没有多少军队,却借用了我们突厥的铁骑,打败了我们。我们不服。你也带了不少唐朝军队,有种我们正面打上一场。这样还输了的话,我们咽面部听从你们唐朝将我们肢解。
不知道这小子的信心从哪里来的?有可能不知天高地厚,有可能考虑到唐朝的羁縻政策,对待反叛的头人十分优厚,大不了战败后,被唐朝人押到长安,既然与老子团圆,又能享受荣华富贵。
既然不服,那么就打吧。
李威接到这封信后,几乎笑得合不拢嘴,他自己也很想打,可怕各部反感,没有想到机会送上门了。立即回了一封信,说到,好,同意你,十日之后,伊丽河北,两军相决。正面交战,一战决胜负。
然后将各个将领召集起来。
许多人认为李威是大题小作了,他们人数虽少,可几乎是唐朝最精锐的部队,名将如云,一个小小的咽面罢了。
李威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对待强大的敌人,我们要从心态上藐视之,要从心理上重视之,努力找到它的薄弱之处,以少胜多战胜它。但对弱小的军队,也不能粗心大意,古今往来,有多少战役是以弱胜强翻盘的?即便弱小,也要如同老虎扑兔,老鹰缚鸡一样,迅速将它消灭。若轻心大易,王都护的前面战果,有可能演化成将来的咽面战果。”
这个心态很好。换作他人,自己也会粗心了。不要说李威在军事上的成长,他手中还有李谨行与王方翼两大勇将。后辈之秀中,薛讷、郭元振、辛承嗣与细封雷四名年青将领,也经过了战火的考验。另外青海又调拨了江四斤、刘德正、何昌期以及拓跋坡与野辞明月的哥哥野辞明川几员能征善战的勇将过来。
要么就是从军务监带来的几人,张仁愿与王晙都让用人苛刻的裴行俭感到满意了,资质还算不错的。还有其他数人,朱穹、黄芦、林守道,另外还有两人来头有些大。一个叫郑庆泽,不但是荥阳郑家的人,他的祖父郑广是李世民的心腹,后从讨王世充、窦建德等,并参与玄武门之变。官至凉州刺史、上柱国、同安郡开国公。郑广在人世的时候,曾经与郑庆泽谈过一些兵法战策。当然,是宠爱好玩的那种,也没有指望过他能有一天领兵作战。后来郑家要示好,赌了一把,不但派出大量的弟子入学国子监,还参加了科举,并且两届科举中了七名进士。这不算,又派了几个弟子进入军务监。于是导致了另一个人也进入了军务监。
郑家动,其他几家多少也沉不住气了,派了一些人也参加了科举,包括武举。李平阳正是出自赵州李家的弟子。
但带了他俩来,是考虑他们的资质,与家世无关。
可第一批入选择的权贵弟子,却让李威很失望。其中包括了秦琼与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的后代。这也是唐朝政策造成的,功成名就之后,唐朝由乱转治,多用文臣,再加上怕李世民忌惮,主动让家中子孙改武从文。导致了这些家族渐渐没落,有许多子孙继续为官,可是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名将了。这又是与演义评书中是两样的。
也带了一部分人过来,只是他们不是第一考察重点对象与培养对象。夹在五千士兵当中,不仅是他们,这五千士兵,至少有一千人皆是权贵子弟,有可能是前来作战的,更主要的是混军功。对此,李威也是无奈,只能说是从中尽量做到择优录取,兼顾各方的利益罢了。
但对这几个人,也曾产生过纷岐。
这样的资质,还是入不了裴行俭的法眼,包括张知愿在内。刘仁轨说了一句公平的话,算不错的了,不要以你的要求来要求别人。李威站在边上笑。
裴行俭的要求,不一定要求将领能打会杀,文弱书生都可以,但智商一定要高,高到什么地步,最少达到一百五以上。这样才能掌握庞大的信息,从容轻松地战胜对手。自己也不是好人选。
但李威也算不错的,不是他智商有多高。而是有一些长处,第一是地位,他是太子是皇帝,就是往军中一站,对士气的影响就能抵十万大军。也不是皇帝就能起到这个作用的,宋真宗到了澶州城下起到了作用,三军山呼万岁。然而朱祁镇呢?却做了人家的俘虏。即便是皇帝,不懂军事不要紧,要选择适当的人选。一个寇准一个王振,已经注定了结局。
李威不仅用人用得比朱祁镇好,自己也懂一些军事,性格也好,与士兵同甘共苦,赏罚分明,甚至能亲自上阵,放放冷箭。远比宋真宗起的作用更大。
再说指挥能力,从南诏战到青海,不是一次两次的交战,给他积累了许多实战的知识,又得到裴行俭悉心传授,自己授课时不仅是温故而知新,还有一个反思的过程。他的军事修养一年年的没有减弱,反而在增涨。赶不上裴行俭,但也能做一名合格的将领了。
这段经历是宝贵的。
此外,对后世的一些知识,比如一些器械的发明,还有看到元蒙军队,甚至比裴行俭都清醒地认识到斥候的强大与作用。他自己的地位,使他高瞻远瞩,不仅看到一场战局,还能看到一场战略。数年来在母亲压迫下,脑袋在不停的开动,甚至有时候能将权谋之术带到军事上。这些优点又进一步弥补了他的军事修养。
因此,在裴行俭心中,算是大半个合格的学生,甚至远在张知愿之上。
这想法也不大正确的。
各人有各人的套路,比如裴行俭的风格不就适合黑齿常之与薛仁贵,也不适合王晙,倒是张知愿略略让裴行俭感到满意。不过话换回来说,有可能整个唐朝只有王方翼能让裴行俭略略满意,甚至到西域后,裴行俭与他促膝谈心,谈了两夜,中间就授了一些本领。以后就没有机会交集了。
诸将坐下来。
李威说道:“想战胜敌人,是不难的。”
这句话让诸将深以为然,这才对嘛,李威从诸人脸上扫了一遍,从军务监带来的几人是实践,默默旁听,李谨行与王方翼不用证明了。但其他诸人一脸的不以为然,让李威有些担心。
还是没有成长起来。
伟人曾说过一句话,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不能轻视敌人。也就是保持信心的姿态,制订战术时要保持谦虚的心理。这才能成就一代名帅之路。裴行俭也说过类似的问题。这些将领还不能大用啊。只是两人表现稍好一些,薛讷与郭元振。郭元振性格如此,一惯很沈言。薛讷稍稍有了转变,也不知是因为张虔勖事件受到的影响,或者是他进步。总之两人脸上表情还是保持很慎重的。
暂时放下这一念头,继续说道:“但这一战,我想试验一下,以兵军对骑军的战术。”
前面的话大多将领不以为然,这一句话立即引起一片议论声。
唐朝的兵种本身多以步兵为主,夹以各种方阵鏖战,骑兵辅之,一举歼敌。要么最凶悍的步兵兵种就是陌刀手。也不能说步兵不好,唐朝立国初期的战争,皆多以步兵为主。可是屡次的大捷,却是轻骑兵。李威到了青海后,更是大力发展骑兵。
步兵与骑兵相比,终少了速度与机动性,本身战马就能产生巨大的撞击力。历史上有过多次步兵胜过骑兵的战术,但总体而言,骑兵肯定胜过步兵的。所以李威到了青海后,连同陌刀兵都开始训练骑术。不是求其他,是求其速度。
此次李威前来西域,所带的都是精锐部队,也全部是轻骑兵。但在一路上做了一些针对性的训练,用意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一直没有说出来。各个将领也没有注意,以为这仅是预防性的训练,防止失去战马的情况下,又如何应对敌人的骑兵。然而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放弃自己的所长,改成步兵对敌,终于引起了一些争议声。
李威没有理睬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咽面部仅是一次小小的试验,难道各位畏惧吗?”
一句话顿时让各个将领豪气万丈。
虽然放弃自己的所长,让诸将不太满意,然而是什么对手?说句不好听的,无疑是大人打小孩子,还需要什么招式套路么?
唐朝与咽面部进行君子战,引起了各部的注意。反应也不一,有的部族不好公开支持咽面,于是暗中支持武器与盔甲。这中间以五咄陆部为主。斥候也源源不断地将消息送来,李威记录下来,没有立即派人追究。
还有的一些部族,比如处月部、沙陀部、莫贺达干部、都摩支部与处密部,这些部族再次派人过来,主动询问唐军需不需要支持。对这些部族,李威很客气地回拒,但邀请他们前来观战。
另外写了一封信,咽面又反叛了。李治收到的正是这封信,其实没有信中写的那样严重,仅是当作练兵,是替自己寻找逗留在西域的一个理由,顺便将王方翼留下来。
七月中旬,这场意义深远的君子之战终于在伊丽河北岸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