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在大宋,那便是权力的象征。
一个人能穿上紫袍,差不多便代表着已经走上了权力的巅峰了。
原本江陵府的知府,也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穿红袍,距离紫袍说起来只有两个品级的差距,但在真正的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知道多少人栽在这条沟里再也同有爬起来。
对于江陵府的百姓来说,平常看到一个红袍官员,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值得回家之后跟左邻右舍好好地吹嘘一番了。
可这一段时间,红袍官员在江陵府似乎一夜之间便多了起来。
便是紫袍官员,平素看到他们也成了家常便饭。
紫袍随意见,红袍多如狗,至于青袍白袍的,那就不用提了,当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即便是没有读过书的普通人,也能察觉到每一丝儿空气之中都透露出来的不寻常。
东京被攻破了,
皇帝被人抓了,
曾经让江陵府的人咋舌震惊不已,但也就如此而已。
对他们而言,东京这地儿,远得很呐。
他们中的九成以上的人,很少走出过离自己的家园五十里以上的距离,几百里上千里的距离,于他们就是天涯海角了。
震惊有之,害怕有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过了一段时间,便又恢复如常了。
对他们来说,日子还得继续啊。
接下来,这里的军队倒是越来越多了。
随着一船一船的军队从这里出发,百姓们倒更加的安稳了起来。
这些军队看起来好威武啊,
他们应当是去打辽人的吧?
咱们有这么强的军队,应当能打赢吧?
这些话题,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淡去了。
东京被破,皇帝被抓,对于官僚体制中的人来说,似乎是一场灭顶之灾,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特别是南方的这些普通老百姓,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不一样。
当徐州的消息传来,萧诚终是松了一口气。
一直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是落了地。
徐州守住了,又拿下了下邳,紧跟着又与谢鸿刘俊会师之后,拿下了砀山。淮河这条战略防线,算是基本稳固了下来。
刘豫新败,短时间内很难再组织起新的攻势,
而辽国现在只怕内部的纷乱马上就会开始了,一两年之内,想要腾出手来,也不大可能。这还是他基于对自家小妹手段、心思的了解做出的一个最快的时间预测,也许想要平定下来需要更长的时间。
所以,他还有时间来加固淮河防线。
守住了襄阳,拿下了徐州,现在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地把内部梳理清楚了。
内部不靖,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做成的。
就像现前的大宋,明明看起来势头极好,朝廷一度还在讨论要北伐辽国,但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因为自己内部的纷争,稀里哗啦的就输得一干二净。
黔云贵联军在襄阳、在徐州连着两场关键战役的胜利,再加上势如雷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平定了福建路章氏,让章宇老老实实的到了江陵府,使得萧诚的威望声势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还在观望的那些各路抚臣们,这个时候再敢没有半分犹豫了,原本还没有动身的,立即收拾行礼起程,而那些已经动身却还在半路之上磨蹭的,更是快马加鞭地赶向江陵。
这个时候,谁先到,谁的诚意就更足啊。
萧诚主掌大局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了。
但是新立一个朝廷啊,新立一个皇帝啊,这是多么大一块油晃晃的肥肉啊,
大宋虽然丢了北方,但这些年来,随着海贸的发展,事实上大宋的经济重心,早就在像南方转移。
不仅仅是沿海的海贸生意,还有两湖两广之地的开发,
南方,对于大宋的赋税贡献,早就远远地超过了北方。
甚至可以说,大宋原本就是被南方驼在背上前进的。
先前慌,是因为绝大部分人觉得南方虽富,但以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政,各干各的,上面还有一个朝廷来把大家联系在一起。
一时朝廷没有了,只怕就很难在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各行其是了。
一旦各行其是,力量分散,那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道理呢,其实大家都明白,可要让他们让度利益出来,好使大家都团结在一起呢,就又都不甘心了。
而现在,一个强力人物,萧诚出现了,而且手里还握着一面相当好使的旗子,赵安。
这就能把大家聚到一起了。
紫袍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赶到了江陵府,
一场又一场的聚会,连接不断地在江陵府各地举行。
名义自然是千奇百怪,但其实主题就只有一个,如何瓜分这块肥肉。
合纵连横的把戏,夜以继日地在这里上演着。
萧诚自然也不例外。
政治,说到底就是利益的交换与妥协,打到每个不同需求之间的平衡点就好了。
虽然大家的利益相差很大,但好在新立一个朝廷,也有足够的可以够分配的东西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成都府路,利州,梓州路需要合并!”萧诚在地图之上画了一个圈,“我的意思是,包括夔州州在内,这些地方,将合并为一个新的行政区域,益州!”
屋里几个人的呼吸顿时都粗重了起来。
夔州路转运使陈群,成都府路制置使李世隆,利州路制置使袁泉,梓州路制置使宋新俊四个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地图。
益州啊,这可是天府之国啊,而且现在看来,这里也是最不益受到战火波及的地方,如果能在这样一个地方成为安抚使,那简直就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啊。
不过这块肉的确肥美,问题是有四个人啊!
“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萧诚笑着道:“以后的益州的确是大了,但相应的,承担的义务也就多了。比方说,要守卫汉中,提防对手穿越秦岭,在军事之上不是没有压力的,虽然相比襄阳、徐州来说,的确是小了许多。二来,益州路以后必须要提供财赋来支持襄樊等地。”
“为什么要益州支持襄樊?”成都府路制制使李世隆有些不解。
“以前襄阳属于京西南路,现在除了襄樊等地,京西南路几乎都落入了伪赵王崔昂之手。襄樊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都明白,我们不但要守住襄樊,我们还要将这里作为我们将来北伐的一个起点,接下来,我们会由襄阳发动,不停地侵蚀南阳盆地,所以,那里的战斗,将不会停歇。新朝成立之后,我准备在襄阳设立中部行军大营,在这里,至少要屯集四万到五万大军,而供应中部行军大营的银钱,将由益州、两湖来负责!”萧诚道。“大家有什么看法?”
除了陈群,其它人都是面有难色。
说是只有四五万大军,但到时候这个大营当真搭建起来之后,只怕十余万人也是有的,除了军队,难不成军队周边你不算进去吗?
而且这可不是和平时期的供应军队,是要不停地打仗的啊,这就是一个无底洞,不管有多少银钱,丢进去都不见得能听见一个响儿。
“所以益州这个官儿,并不好做呢!”萧诚微笑着道:“当然,这个人选,只可能在你们四个人中产生,因为你们对于益州本地熟悉,在本地士绅、百姓之中也有威望,这件事情由你们来做,可以将益州本地的不满情绪降到最低。你们好好地想一想吧,谁来挑头做这个事情?你们四个人,一个揽总负责,一个负责财政,一个负责监察,三个人留在益州,另一个到朝廷来担任职务,也是做为益州在朝廷之上的代表,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商量吧!”
说完这些话,萧诚也不客气地端茶送客。
他忙着呢,至于职务在他们之中怎么分配,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对于新朝接下来的格局,萧诚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官制的改革,行政区划的改革一揽子的事情,萧诚准备借着眼下这个东风,快马斩乱麻,一并不解决。
现在可算是时局纷乱,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大都六神无主,这是最好的机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很多事情再想推展开来,只怕麻烦就要大得多了。
退一万步说,现在来做这些事情,真要有无法越过去的障碍的话,萧诚并不惮于动用武力来解决。
不能妥协,那就让你从肉体上消失。
虽然这种搞法很粗暴,而且后患很大,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萧诚可从来不是一个瞻前顾后,怕流血的人。
大宋的吏治来冗杂了,需要大规模地精简。
大宋的行政区域划分与他的官制一样的复杂,结果就是官员多了,拿钱的人多了,看起来做事的人也多了,但结果是你推我让,事情根本就没做或者没有做好。
这些都是萧诚所不能容忍的。
现在只剩下半壁江山了,总体上,萧诚准备把这半壁江山划为七个大的行政区域。益州、两湖、两广、云贵、两江、闽浙,在西北方向之上,还有一个强大的盟友呢,依然打着大宋西部行军总管的自家大哥,萧定。
现在看起来,这天下大势差不多便是三分天下了,辽国,西军,再就是南方。至于什么齐王赵王晋王都不过是一些点缀,三方谁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既然是三强鼎立,那西军为什么要听你的呢?为什么就不能听他们的呢?
这是一个问题。
自家大哥肯定没有问题。
但张元没有问题?拓拔扬威没有问题?仁多忠他们没有问题?那么多的吐蕃、回鹘、回纥等各族将领没有问题?
所以此事还是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现在,暂时把西军当成一个盟友,兴许更好。
只有到自己这一方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了,让他们正视到这其中巨大的差距,让他们感到服从朝廷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好处了,那回归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现在咱们两家,还是平起平坐,联手起来先把辽国干翻再说。
辽国对于双方来说,才是一个巨无霸。
刚刚所说三分天下,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云贵总督,肯定是我的!”罗纲饮着茶,慢条斯理地道:“崇文,那是我们的老窝,我得把他看好。”
“那两广......”
岑重还没有说完,萧诚已经摇头。
“大师兄,你就别想了,你必须要回到朝廷来帮我,否则我独木难支。”
岑重眉毛支棱了起来,“那你给我准备了一个什么职位?”
“政事堂仍然会设立,我自然是要当首辅的,下面会设两到三位次辅来协助我工作,你不来,次辅的位置全都落到别人手里,到时候我还怎么推行大计?早前我可是跟你们说过,以后的政事堂的次辅可不是以前的没有实权光有嘴的次辅了,你们将分管六部五寺二院等。”
岑重有些不开心,但却也只能点点头。
“两湖总督肯定是江之鹤,两江总督这个位置,我准备给谢鸿!”
罗纲和岑重都吃了一惊。
“谢鸿以前不过是宿州知州,一下子便蹦到了如此高的位置,是不是把他捧得过高了!”
“现在谢鸿的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呢!毁家纾难,替大宋夺下了徐州这等战略要地,敢问在江淮一带,现在谁的名声还能超过他?而且呀,这个人非常有眼光,不但有战略眼光,也有政治眼光。”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易掌控!”岑重摇头道。
“别忘了,我们手握着刀把子!”萧诚淡淡地道:“以后这个时代,刀把子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最有发言权的。东部行军大营的总管是我们的人就好了!”
“谢鸿很识时务,很聪明,所以,他很清楚,自己虽然上位了,但底蕴终究还是薄了一些,在江淮之地,敌视他的人,必然不在少数,而且还都是重量级的,所以为了坐稳位置,他会牢牢地将屁股坐在我们这一边。大师兄,你说,换一个其它人,谁会无所顾忌地支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