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跟顾隐是在念南梨园后院的一处水榭旁找到宁时迁的。
远远地,就看到他坐在水榭边的石凳上,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一动不动,就跟入定了一样。
看样子又不是在练功,一大早坐在这里吹冷风?
两人都很疑惑,互相看了看,拾步过去。
“公子。”石磊唤了一声。
宁时迁回头。
两人都愣了。
只见他脸色憔悴,眼窝下一团青黑明显,身上虽披了一件披风,可里面却只有一件单薄寝衣。
这是......
“公子这是一夜没睡?”石磊问。
顾隐诧异:“昨夜你不是很早就寝下了吗?”
宁时迁起身,有些头重脚轻。
石磊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追随这个男人多年,他从未见他这般过,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有,昨夜睡到半夜醒了,睡不着就过来坐了坐。”宁时迁淡声道。
末了,问石磊:“现在什么时辰?”
“回公子,卯时末。”
“你去一趟言塘桥,跟朱筱筱说一声,我不离开了,让她回吧。”宁时迁吩咐道。
石磊怔了怔,领命:“好。”
石磊走后,顾隐一双眼睛探究打量:“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你这是受了什么惊天打击?”
“没有,坐这里睡着了,受了风寒,人不舒服。”
宁时迁说完,握拳掩唇轻咳了两声。
顾隐便也没有多言:“那赶快回房歇着吧,一会儿让薛贵去抓点药。”
“嗯。”
*
躺在榻上,宁时迁辗转反侧。
人是困的,脑子是混沌的,心里面是乱的,觉,是睡不着的。
他之所以怀疑黑云外的身份,是因为他看到顾隐第一次见到白九霄时,除了打量,毫无反应。
顾隐说,他认识每个暗卫,熟知每个暗卫。
那见到一个跟黑云外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不应该是大为惊讶吗?
就比如他,比如薛贵,当初都是非常吃惊。
尤其此人还是白九霄。
就算再会表情管理,初见不会眼波都不动一下。
然而,顾隐没有。
所以,他才觉得,黑云外很可能根本不是他父皇的暗卫。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她知道他是桑临四王爷宁时迁,知道念南梨园是桑临在大赵的情报据点,而他对她,一无所知。
他必须赶快搞清楚她的身份,确认她是敌是友。
他甚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可能是白九霄的人,可能真的是白九霄的妹妹。
不仅因为二人太像了,更因为白九霄连查都没去查她一下,就信任了她,给了她腰牌,停了出征。
如果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那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让薛贵去通知朱筱筱自己要离开大赵,想以此引黑云外出来。
既然薛贵被白九霄的人盯上了,她如果跟白九霄一伙的,必定会得到这个消息,就应该会现身来找他。
她果然来了。
他更加确定了她是白九霄的人。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她何止是白九霄的人,她就是白九霄本人!
看到进去宅子的是黑云外,从宅子出来的是白九霄,他当时的第一反应还是,白九霄在黑云外家等她,黑云外回家,两人见面后,白九霄离开。
可让他惊悚的是,觅蜂竟然还继续跟着白九霄。
说明什么?
说明白九霄身上有引蜂粉。
说明进去的,和出来的,是同一个人!
那一刻,他才觉得天崩地裂。
那一刻,他也庆幸,幸亏是将引蜂粉弄在她的头发上,所以,无论她怎么换掉衣服、换掉装扮,从女装变男装,引蜂粉始终在她身上。
闭目回想他跟她一路以来的交集。
从最开始的,她寻她的爱人,他赠她戏文,到后来去寻思涯。
难怪在云来,白九霄一直在客栈里门窗紧闭,不曾出门,难怪当时,石磊那样严防死守,也觉得白九霄不曾出客栈。
原来,她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在外面潇洒自在。
当时,她跟仝泉在房间里也不是打斗吧,他们很快就关了窗,他只是惊鸿一眼,以为是在打斗而已。
终究是他大意了。
其实深想一下,就有很多的疑点。
比如,两人的名字。
一黑一白,一九霄,一云外。
比如,仝泉能易容改音跟黑云外相亲,那说明他们有改音之药啊。
那他怎么没去怀疑,白九霄跟黑云外,只是其中一人食药改音了呢?
比如,白九霄被下人发现圈禁期擅自离府,而那个时间,黑云外出现在长乐山。
他怎么就没去想白九霄离府做什么,肯定是寻找证据自证清白,去哪里寻找,自然是长乐山啊。
难怪她能轻松拿回他的腰牌,难怪她能让大赵止戈不出征。
难怪!
“公子,感觉好点了吗?”石磊进来询问。
宁时迁没理他。
他怎么可能会好点?
他很不好,也好不了!
他竟然将最大的仇敌,当成了自己人,对她毫无保留。
要说这女人是真沉得住气,早就知道他是桑临四王爷,还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在那演,看着他自以为滴水不漏地在那儿演。
难怪昨日在文帝的龙吟宫,听到顾隐说自己是四王爷时,她反应那么大。
她当时是以为他跑去文帝面前自认身份了吧?
“公子,治风寒的药熬好了,公子趁热喝了吧。”石磊端着药碗来到榻前。
宁时迁瞥了他一眼:“放那里吧,一会儿喝。”
他这岂是喝药能好的?
如今想来,白九霄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吧。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救他,后来又给他腰牌,为他止戈。
意欲何为?
放长线钓大鱼,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果然,只有他的梦不会骗人。
难怪他会梦到自己一剑刺死了她。
原来真是仇敌。
顾隐走了进来。
“凉衍,外面宫里来人了,说文帝今夜在宫中设宴,招待四王爷,我们去还是不去?如果不去,我就以‘下午我就回桑临’为由拒了他。”
“去。”宁时迁坐起身。
顾隐蹙眉:“其实已经确认了十一皇子的安全,还是少进宫为妙,毕竟我是个赝品,而且,你这个样子......”
“我已经好了。”宁时迁掀被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