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村里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
夏卿也单独睡在一间屋子,从摆设上看属于小两口的卧室,也是所有房间中最干净整洁的一间,床边各有一双拖鞋,被子也是摊开的,像是睡到半夜突发意外,屋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出去,然后再也没回来。
一米二将床单被套一卷,从衣柜中找出干净的换上,又卖力地将屋里嗡嗡的蚊虫赶出去,等夏卿也躺好才挨过去蹭蹭求夸。
夏卿也伸出手指给它卷着,笑道:“你这么能干,真不像是个灵。”
红色的绷带轻轻缠绕她的手指,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又像温柔的眷恋,它道:“可惜对上妖藤时没帮上忙,让大人您受伤了。”
“怎么,你一个小小的灵还想对付妖?下一步是不是想上天啊!”
“我只是想……如果有实体的话,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
夏卿也笑了起来,“你想变成人?”
“没、没有!”绷带仿佛受到惊吓,迅速身体收回,像蛇一样蜿蜒在半空,“除了大人,即便是府君也没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何况我只是个灵,哪里敢有这种想法,只是……”
它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沉默了下来。
夏卿也手指点在绷带上,顺着它弯曲的弧线缓缓滑动,语气玩味:“你错了,我也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我和夏卿也的共生只是一种契约,她变成我,或者我变成她,使用这种契约是有条件的,至少百年内不能再用第二次,不然,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体验一下做人的乐趣。”
一米二更加惶恐了,身躯在监察使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大人,我、真没那个意思。”
“对于你来说,有也不奇怪。”
夏卿也笑着收回手,枕着脑袋,闭眼睡了。
一米二在半空缓缓缠绕成人形,茫然地想着,什么叫对它来说不奇怪?
*
半夜,门外响起脚步声。
夏卿也睁开眼睛,隐没在黑暗中的瞳仁一闪而过道红色幽芒。
原本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的夜晚,竟然隐隐约约传来了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乐声,像是哪家在办喜事。
一米二飞到窗户边往外看,“大人,从这里什么都看不到,要我出去看看吗?”
夏卿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赤瞳潋滟,犹如黑幕上亮起的红宝石般妖冶艳丽,静默一会儿,嘴角勾起一口嘲弄的冷笑,“果然隧道中的妖藤并非本体,乌叠那老家伙还信誓旦旦地说外界没有能够化形的大妖,呵,这可不是他的十万大山!”
乌叠便是十万大山的妖主,前段时间监察使去过一趟,打听滞留在人世间能够化形的大妖,这老家伙拍着胸脯保证所有化形大妖都在十万大山,半步没有离开。
很好,那外面冲天的妖气是从哪来的!
一米二大惊,天道崩落后,妖族差点灭绝,剩下的都不成气候,唯有几个避世大妖得以幸存,如今更是不会轻易出山,全部龟缩在十万大山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
“真是化形大妖吗?这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突然,出去会会就知道了。”
夏卿也掀开被子下床,来开门走出去。
外面客厅亮着灯,夏冰和一脸睡眼惺忪的季锦里站在那儿,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他俩弄出来的。
“师叔。”夏冰看起来有些紧张,“时掌门不见了。”
他是夜里两点换的时墨,刚刚睡着就被奇怪的锣鼓声吵醒,他觉得不对劲,赶紧推醒季锦里出来查看。
结果发现本该在客厅守夜的时墨不见了。
夏卿也朝门走去,见门没上锁,虚虚掩着,说道:“他应该是出去了,我去看看。”
季锦里和夏冰忙表示一起。
说实话,大半夜的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挺渗人,但这屋子也不见得安全,战斗力最强的时墨和夏卿也不在,留下他两个半吊子,说不定就步了屋主人后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卿也打开门,刚迈出一步,冷风急速吹来,霎时将她披散的长发吹得凌乱。
电光火石间,她察觉到一股视线,对方虽然想极力隐藏行踪,但还是因为情绪波动被她察觉。
妖气!
夏卿也鸦羽似的睫毛往上一抬,斜睨而去。
眸光凝聚,刹那间犹如千万利箭齐发,雾笼寒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被察觉后,对方没作停留,转身就走。
一米二化作一道红影,从她腕间冲出去——
夏卿也:“回来!”
一米二的身躯在半空停下,化为绷带小人返回,不安地解释道:“我想看看是谁在暗中偷窥。”
夏卿也轻笑一声,语气却有些冷,“看见了你觉得还能回来,以后别自作主张。”
一米二顿时蔫了,小声应道:“是。”
季锦里和夏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对话中猜到刚才附近有人,但夏卿也不让一米二去追。
“师父。”季锦里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躲在暗处,是在监视我们吗?”
夏卿也没有解释。
那道视线消失后,妖气也散了。
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大妖的身份,但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封闭落后的村子,还在暗中偷窥她——
夏卿也瞥向季锦里,莫非弄错了,对方的目标其实是他!
季锦里被她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师父,过了那么久你终于看上我了吗!”
夏卿也想起白天和时墨说的话,忽然笑了起来,“你要听真话吗?”
季锦里呼吸一窒,心里慌乱起来,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拒绝他?这语气听起来不妙啊!不行不行!不能给她拒绝的机会,不然以后怎么相处。
“呵呵,师父我和你开玩笑的。”他想岔开话题,拼命给夏冰使眼色,“那个……我们不是要去小黑土吗!”
夏冰茫然:“小黑土是谁?”
“可能是我吧。”
这声音一响起,季锦里就觉得背后发凉。
他僵硬地回头,见时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用来照明的手机屏幕光反射在脸上,神情相当冷淡,顿时求生欲极强地说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叫名字多生疏,叫墨又有点怪,小黑土既亲昵又洋气,你说是不是!”
时墨:“所以,我应该叫你田土?”
季锦里:“……你开心就好!”
夏卿也咯咯笑出声,“还都是土字辈,怪不得能成为朋友,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时墨:“……”
季锦里:“……”
夏冰痛心疾首,当初谁给他起的名,为什么是冰啊!!!但凡有一个土字,这种时候他就不会因为不够土而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