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宁城,富丽堂皇的‘天海一阁’酒楼。
二楼一间精致的雅间,一位发须皆白的老道士,正与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把酒言欢,一旁还坐着一位俊逸少年。
“大仙,楼下的生意还需朱某人亲自照看,再敬您最后一杯,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朱掌柜客气,承蒙盛情款待,贫道已是感激不尽,你贵人多忙,随意就好。”
说完,两人同时举杯,一干而尽,然后肥胖的男人便离开了雅间。
此处瞬间安静下来,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闻之食欲大增。
张半仙不再顾及形象,直接抓起一只烤鸭,放在嘴边大口啃咬起来,不到半刻,便只剩下一副鸭骨架子。
舌尖在嘴唇边游走一圈,两眼放着亮光,又盯上了一道‘清蒸鸡’。
刚吃几口,忽然抬眼看去,只见林凡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此时在他的眼里,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老道士,与心中那个无所不能,仙风道骨的张半仙,简直判若两人。
“林小友,这一大桌的美味你不吃,看着贫道作甚?”
“呃…”林凡回过神来,急忙答道:“晚辈不饿,前辈吃好就行。”
张半仙瞥了一眼,调侃道:“你该不会是修炼修傻了吧。”
“啊?前辈此话怎讲?”林凡颇为疑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张半仙目光炯炯,询问道:“你难道认为贫道这是饿了吗?”
林凡打量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张半仙眉目微皱,反问道:“笨!辟谷境界的修士的确不会饥饿,不过也没说不让吃东西吧,修真者也是人,为何不享受人间的美味呢?”
林凡微微一愣,他已经有三年多不食人间烟火,再加上他确实不饿,所以才对这一桌的山珍美味没有感觉。
不过他现在倒觉得张半仙说的颇有道理,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口中,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不得不说,这道菜做的还真好吃!”
张半仙嘴角微翘,缓缓地道:“吃,乃是为了品尝滋味,而非填饱肚子,所以这叫‘馋’,不叫‘饿’,其实悟道也是如此,忘却一切表象,品悟其中真谛,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话音未落,脸色忽然一变,轻喝道:“你把红烧肉给贫道放下,好歹也是修真者,怎的一点吃相都没有,岂不是让世俗中的人看笑话。”
“哼,您的吃…”
林凡嘴中不停地咀嚼,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将手中盛有红烧肉的盘子放下,转而又看向另一盘菜。
经过一炷香的食物抢夺,狼吞虎咽,原本是普通十个人份量的饭菜,竟然被两人一扫而光,此刻饭桌上一片狼藉。
酒足饭饱,林凡慵懒的靠在木椅上,微微闭着双眼,脸上露出非常享受的表情,口中仍有香味残留。
“早知如此,贫道就不该劝你吃。”张半仙嘀咕了一声,背靠木椅,神态悠闲。
林凡淡然一笑,其实张半仙吃的比他要多,不过此事没必要争论,更何况还是沾了别人的光。
就在他悠然自得之时,忽然双目大睁,猛然坐直了身体,脸上透着几分震惊。
如此反常的举动,一旁的张半仙自然察觉到了,疑惑道:“林小友,出了何事,你怎的如此惊慌?”
林凡神情惊讶,并没有回应,由于开启了灵窍,五感灵敏度远超常人,就在刚才,他的耳中忽然传来了一些声音,其中有提到“三窍门”与“唐家”,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就在隔壁的一间雅间里,有六名男子围着饭桌而坐,他们身着一样的服饰,年龄大都在三十多岁,此刻正在互相攀谈。
“这三窍门的宋门主也真是可怜,三年前亲孙儿被人杀死,如今唯一的儿子也惨遭杀害,真是让人同情。”
其中一人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不仅如此,宋家还折损了四位开窍期长老,家族实力可谓是一落千丈。”
“嘶!”房间中顿时传来一阵唏嘘声。
“这可真是个狠人啊,难怪三窍门会发下悬赏令。”
“哼,此人的确是个狠人,不过惹出祸事却只会躲起来,连累家族受难,也是个无耻小人。”
随即房间中响起了一片附和声,接着又有一人说道:“听说此人是那唐家的女婿,三窍门为此抓了唐家父女二人,就是想逼迫他现身,不过都过去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看这人怕是早跑了。”
话音刚落,房间中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几人脸色骤变,同时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被踢开的房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目光阴沉,满脸愤怒,正是从隔壁冲过来的林凡。
还未等几人说话,少年便抢先质问道:“你们刚才说的,可是泰宁城的唐家?”
那几人缓过神来,本想起身呵斥少年,不料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所笼罩,连喘息都有些困难。
一个个惊恐失色地看着少年,其中有一人艰难地点了点头,从口中挤出一个“是”字。
林凡神色一动,当即转身离去,房间中的威压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几人直接瘫坐在木椅上,脸上惊疑不定,口中不停喘息着,汗流浃背。
“这少年好生可怕,似乎比长老们都要强大啊。”
“他该不会就是制造宋家惨案的罪魁祸首吧!”
几人神色惊恐,面面相觑,房间中只闻喘息声。
“林小友,这是打算哪里去?”
林凡正欲下楼去,忽然听得背后传来声音,止住步伐,回答道:“救人!”
张半仙徐步走了过来,神情严肃,劝说道:“小友切莫冲动,这明显是布好了陷阱,等着你去送死。”
“那又如何,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晚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因自己而死。”
说罢,林凡迈出脚步,刚走下两阶楼梯,忽然又停住,淡淡地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还有这顿美味佳肴,若晚辈能侥幸活下来,届时一定会还你一顿。”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急匆匆冲下楼去。
“这小子还真是个急性子,不过心眼倒是不错,就是人傻了一点。”张半仙喃喃自语,眼含笑意。
这时,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道肥胖的身影从楼下走了上来。
“张大仙,可是吃好喝好了?”
张半仙点点头,微笑道:“呵呵,朱掌柜,贫道正要去找你。”
朱掌柜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仙费神了。”
张半仙神色淡然,道:“小事而已,朱掌柜请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旋即往后院走去。
“对了,刚才那位小兄弟…”
“哦,他家中有事,我们不必理会。”
……
三门城西,有一座占地宽广的富丽宅院,这里是修真家族明家的府邸。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明家大门紧闭,偌大的府中只见寥寥几人走动,显得格外冷清。
宽敞的会客厅中,明轩稳坐在最上方,下方两侧的首位,各坐着一名白发老者。
“明波长老,宗门那边可有何消息?”明轩询问道,目光看着左侧首位的老者。
“回家主,一切风平浪静。”
明轩皱着眉头,目露思索,沉吟道:“莫非那小子真要弃唐家而逃,这不应该啊。”
右侧那位老者接话道:“明知是去送死,那小子跑了倒也很正常。”
明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我看不然,以那小子的作派,此等小人行径,怕是不屑为之,听说他身受重伤被人救走,或许还并不知道此事。”
明波看上去有些着急,叫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家主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我此番前来,可是奉了老家主之命,让宋家所有弟子,包括家主返回宗门的。”
明轩大手一摆,斩钉截铁地道:“这里住的挺好,回宗门作甚,不去!”
明波神色焦急,道:“老家主说了,若那小子想要救人,肯定会先来三门城,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清家主与宋家的人,也于今早返回宗门,现在就差明家了。”
右侧的老者也劝说道:“是啊家主,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宗门暂避一时,待此事了结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们若是害怕,便带着家族弟子回宗门,反正本家主哪都不会去。”明轩语气坚定,态度坚决。
“这…”
“家主!”
见明轩闭上了双眼,做出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两位老者相视一眼,同时感到无可奈何。
“也罢,既然家主心意已决,那老头子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明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另一位老者犹豫片刻,道:“既然如此,那老朽也留下来吧。”
明轩这时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道:“两位长老放心,我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话音刚落,客厅外便传来一声大喝。
“明家的人何在!”
闻声,在座的三人脸色各有变化,明轩微微惊讶过后,瞬间恢复冷静,沉声道:“不必惊慌,一切由我应付,你们切勿莽撞行事。”
说罢,便起身朝客厅外走去,两位老者神色惊惧,稍稍迟疑,然后才起身跟了上去。
客厅外的庭院里,一位白衣少年笔直而立,面若寒霜,目光阴冷,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寒光逼人,四周一片肃杀之意。
“原来是林凡小兄弟,真是稀客,稀客啊。”
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明轩跨过门槛,踏下石阶,大步走向白衣少年。
“在下明轩,明家的家主,这二位是明家长老,不知林凡小兄弟今日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白衣少年正是林凡,出了昌宁城,他本想直接去三窍门,却不知道宗门所在,这才想起了三门城。
到了这里之后,他首先去的便是宋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接着通过打听,很快找到了清家府邸,不过也是人去楼空。
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来到了明家,发现这里还有人居住,心中也才松了一口气。
“三窍门真是卑鄙无耻,我与宋家的恩怨,你们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
面对斥骂与责问,明轩并不生气,答道:“林兄弟误会了,你口中所说之事,皆为宋老爷子一人所为,与三窍门可并无干系。”
“哼!”林凡也懒得去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继续问道:“唐家父女现在是否安全?”
明轩没有答话,而是扭头给身后的老者使了一个眼色。
明波当即心领神会,走上前来,答道:“老朽刚从三窍门来,那对父女被宋家的人看管着,暂无性命之忧,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林凡也猜到了要说什么,道:“行了,你直接告诉我三窍门在哪就行。”
明波惊愣了一下,旋即看了一眼旁边的明轩,见他没有反应,这才道:“由此往西北方向三百里左右,有三座大山,中间有一深谷,那便是宗门所在之地。”
得知地方在哪,林凡没有丝毫犹豫,找准方向,直接御剑离去。
目送他从天际消失,两位老者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都曾见识过林凡的凶狠,所以面对他,不由得提心吊胆。
“家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明轩随口答道,此时的他看上去很是轻松。
明波眉头紧锁,惊疑道:“这小子可是冲着宗门去的,难道我们就视而不见吗?”
明轩嘴角微微一翘,沉吟道:“宗门里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小子单枪匹马的闯进去,十有八九会死在那里,不过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仅凭我三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安心留在这里,无论结果如何,对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老者相视一眼,脸上浮现出喜色,相继说道:“家主英明!”
明轩抬头遥望着天际,淡淡地道:“这小子恩怨分明,不是滥杀无辜之辈,只要不去招惹他,自会平安无事。”
说罢,缓缓收回目光,旋即转身离去,并留下一言:“本家主要去闭关凝炼窍穴,你们若是有宗门的消息,便来密室找我。”
“是!”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