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靖次日便启程去义县,原本田文易也是要跟着去的,可连日来的忧心与奔波,且年纪也是上去了,让他在秦靖到来之前便病倒了,勉强撑着迎接了秦靖之后本也是打算继续强撑着追随燕王的脚步的,可那一张随时都会倒下来不省人事的脸,秦靖便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人跟去了也只是一个累赘,直接发话让他留守庆州城了。
田文易知得留守,虽然也不能安心养病,但燕王的到来到底是让庆州上下包括他在内都有了主心骨一般,倒是能喘口气。
可这口气没有喘多久,便又出事了。
“你说什么?!”
这燕王前脚刚走,便有人以有长生公主的下落为由求见了他,失踪了快两个月的长生公主终于有消息了,田文易顿时来了精神来,从病床上爬起来便见了那人,只是对方却始终不肯告知长生公主的下落,只说是奉了长生公主的命令前来向田文易借人的。
借什么人?
长生公主不是被刺客挟持更不是受伤动不了,而是假借失踪暗地里去做别的事情?
田文易虽然着急但也不是傻子,你说你是长生公主派来的就是长生公主派来的?有什么证据?
那人拿出了一封信,交给了田文易。
田文易狐疑地看了信,顿时脸色大变,“公主在何处?”
“田大人只需要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做就是。”已经在青龙的帮助之下做了简单的易容的萧惟面无表情地道,“公主说了,她的安危如今全在田大人的手中,希望田大人莫要让她失望。”
田文易瞪了眼睛,若不是活了一大把年纪此时他真的撑不住了,这所谓的失踪果真是另有内情,只是这内情未免太过震惊了!
前朝余孽?
居然是前朝余孽?
信上说庆州城外东郊一处庄子上藏匿着前朝余孽!
什么前朝余孽?
便是大雍朝皇室后裔!
这大雍朝虽说是自个儿折腾完的,它的没忘跟大周朝没半点关系,当年太祖皇帝是在大雍灭亡之后的群雄争夺之中脱颖而出,大雍朝灭亡这事跟大周朝怎么也扯不上关系的,可太祖建立大周朝之后,还是有人跑出来自称是李氏皇朝后裔,指责大周窃夺李氏江山,要夺回江山,复辟大雍朝,这些人聚集了一伙人,给方才建立大周朝的太祖皇帝带来了不少麻烦,这群所谓的李氏皇朝后裔到底是不是真的也难说,毕竟当年李氏皇室还没丢了江山便已经内部消耗的人丁凋零了,后来叛军攻入京城,更是大肆屠杀皇族成员,又经过了多年乱世,还哪里来的皇室后裔?即便有,也不过是一个偏的不能再偏的支脉罢了,李氏皇族嫡系当年叛军进城可是一个也没留。
当时太祖皇帝不胜其扰,杀了不少人,才将这事给平息下来,太祖驾崩之后,又有人冒出来说是前朝遗孤,打算趁着新帝登基之时万事不稳趁火打劫,新帝的手段比太祖皇帝更加的狠辣,一场杀戮之后,便又消失了,此后,便再也没有冒出过头了,可没想时隔两代君王,居然又出现了,而且还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能否通知燕王殿下?”
信上命他着急人手,暗中派人封锁庄子四周逃生之路,等待围剿的进一步通知,同时命他务必秘密形式,绝不能泄露一丝的风声。
但燕王那边,也不能泄露吗?
从这事看来,陛下这一次派长生公主来庆州为的并不是春耕一事,而是这个!
前朝余孽!
萧惟道:“田大人只需做好公主所吩咐的事情即可,其他的无需操心。”
田文易颔首,“好,本官立即安排,请禀告长生公主,臣定当全力协助!”
便在田文易接到了信件没多久,还在前往义县途中的秦靖也从青龙的手中接到了一封信,“四皇妹太过胡闹了!”
青龙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们竟然也纵容着她如此胡闹?!”秦靖愠怒道,接到这信的时候他悬着的心总算是安下了,他就知道她不会这般轻易出事,但是却没想到这信中还说了另一件事,她失踪的这一个多月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因为怀疑父皇而不敢出现,而是居然是因为她发现了大雍朝的余孽!
自从世祖皇帝以铁血手段剿杀那些所谓的大雍皇室遗孤之后,这几个字便彻底消失在了大周的历史当中,可却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当年太祖皇帝便已经确认了这些不过是一些胆大包天之辈假借大雍皇室之名欲颠覆大周超纲罢了,四皇妹居然也信?即便真的是前朝遗孤她也不能这般胡闹!这两个月来庆州上下闹的如此,她居然还有心情在查什么前朝余孽,她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担心她?!”秦靖如何能不愤怒?
青龙还是沉默。
“你们一直知情?”秦靖奈何不了他们的主子但未必就奈何不了他们!“父皇让你们保护四皇妹,你们便是这般保护的?”
“属下并不知情。”青龙道。
秦靖如何信?
“公主出事当日,整个护卫都出现了问题。”青龙道,“陛下派与公主的人出事的时候就剩下属下与凌光两人,凌光拼死抵抗方才让公主得以逃离,之后公主便失去了行踪,属下也是在接到这封信之前才得知公主平安无事。”
秦靖脸色微变。
“属下不知公主为何不第一时间与属下等联系,但属下深知公主的性子,她既然这般做必定有她的道理。”青龙继续道,“属下只需听令行事即可。”
秦靖吸了口气,拳头握紧,“你说四皇妹出事的时候就剩下你们两个?”
“是。”青龙道,“若非王驰大人冒险引开了一些刺客,凌光未必能拖延时间让公主得以逃脱,属下之前一直不明此事,如今得公主传回这个消息,当日的刺杀与护卫出事恐怕是与这前朝余孽有关,公主不第一时间与我们联系应当也是因为这前朝余孽一事。”
秦靖压下了心中的不安,道:“你跟着一起去,务必要确保四皇妹的安全!”
“是。”
燕王前往义县的队伍并没有停下来,不过外人并不知道燕王已然不再队伍中罢了,而庆州城东郊那藏匿前朝余孽的庄子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笼中鸟一般,进进出出的人仍是如往常一般,也便是在得知了这个庄子有问题之后,田文易暗中查了一下,才发现这庄子近几年来一直都有不同的人进进出出的,可在衙门的记录当中,这个庄子里头住着的是一个寡妇,那寡妇的丈夫生前是经商的,后来丈夫因病去世,她便搬到了这个郊外的庄子避世守寡,既然是守寡,自然便不可能时常出入这般多人!而之前,居然没有人发现!
月明星稀,郊外的夜空之下少了不少盛夏的闷热,庄子里头仍是灯火辉煌,却仍是不知已然被瓮中捉鳖了。
“田大人也不必自责。”王驰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想着什么似得,“这庄子甚为隐秘,田大人没发现也是正常。”
田文易看着眼前的青年才俊,叹了口气,他从未打算将这事告诉眼前这位王大人,但却仍是被他发现了异常,未免不明情况而误事,只得将事情告知他,“但在本官管辖之处藏了这样一伙人,本官难辞其咎,若因此在牵连到了公主,便更是罪上加罪了。”
“公主得皇天庇佑,定然不会出事的。”王驰道,严肃的神色之下却是不怎么平静的情绪,这便是她这失踪近两月的解释吗?前朝余孽?她哪里弄来这些前朝余孽?又或者,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与底细?!
“有信号了!”
前方的庄子上空,绽放了一簇烟火。
田文易当即带着人冲了过去,本来已经做好了会有一场血战的准备,可除了进去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抵抗,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而当他们带着人冲了进去,便见前厅的地上躺了不少的人,而在厅堂中央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少女。
已经失踪了尽两个月让庆州城上下找的都快要疯了的长生公主。
田文易愣了,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外边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没过多久,便见一行人冲了进来了,起初还以为自己中了陷阱,在见到了来人之后,方才松了口气,“燕王殿下!”
秦靖没有理会他,目光锁在了坐在主位上的少女,大步走了过去。
长生端着茶低着头轻抿着,若不是那微微发白的指尖,便以为她不过是来这里玩一样,悠闲自在的很了。
“你——”秦靖走到了长生的面前,急促的话在说出了一个字之后便压了下来了,平复了心中的急躁之后,方才重新开始,“你没事就好。”
长生抬起头,却是先看了一眼外边那身着盔甲的一队人,“不过是区区几个前朝余孽罢了,七皇兄怎么便将地方军也给调来了?”
“你已经失踪了快两个月了!”秦靖道,“我不放心便调了地方军来。”说完,便又道,“你放心,回京之后我自会向父皇请罪。”
“什么时候没有了朝廷诏令也能调动地方军?”长生似笑非笑的,“还是七皇兄面子大了。”
“四皇妹……”秦靖哪里没听出她这话的异样?“此事以后我再与你解释,这两个月你都去了何处?这庄子……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能去了哪里?”长生淡淡道,“听风楼的杀手因为刺杀许昭一事而被朝廷剿灭,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做事不干净,给那听风楼的楼主跑了,那楼主不甘心一生心血被毁于一旦,便纠集了一群人报仇,杀不进皇宫里头,便只能来杀我这个好下手的,凌光拼命为我挡住了刺客,让我得以逃生,因为受了伤,晕倒在了路边,然后很不幸地碰上了人贩子了……”
“人贩子?”秦靖错愕。
长生颔首,“没错,人贩子,说起来我跟着人贩子还真的有缘,当年被离宫出走被人贩子拐了,常州的时候也差一点落入了人贩子的手里,没想到这般多年过去了,逃命的时候也碰上了人贩子,人贩子将我给抓了,也许是看我长得不错,便将我运来庆州城打算卖一个好价钱,原本我还以为会被卖到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去了的,没想到却卖到了这里,据说这庄子的夫人想要一个婢女,要长得好看些的,而且还要识字通文墨的,气质还要好的,恰好本宫合适,便被选中了,到了之后才知道这夫人找的可不是婢女,而是想要找个长得不错且又懂文墨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来传宗接代,我这一来,吉日也择好了,就等着吉日便成事了,本公主自然不能就这样给人传宗接代了,便想法子逃跑,可没想到这小小的庄子居然防备这般的严密,更没想到的是这无意中居然被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这一伙人居然是前朝余孽,之所以藏匿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子,据他们说是前朝大雍末代皇帝的弟弟福王的遗孤,年纪到了,要找个清白的姑娘家传宗接代了,他们这般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堂堂正正的娶妻生子的,便只能买姑娘来传宗接代,而且不能委屈了他们的主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居然碰上了本公主,估摸着他们是打算去母留子的,所以便是见我逃了也没恼羞成怒,说了这一大堆本公主能够伺候他们的主子是本公主的福气,然后好吃好喝地关着本公主,等待吉日到来,好在凌光先一步找来了,不然本公主可就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老天爷对本宫还是不错的,不但让本公主逃过一劫,还生生送了本公主这般一份大礼。”
秦靖怔住了。
“怎么?”长生挑眉,“七皇兄不信我的话?”
秦靖看着她,一时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信吗?这样的经历未免过于的曲折,可若是不信,这满地的人又是什么?
“不信也没关系。”长生笑道,“这地上的人还活着,今日便是那大吉日,都在为主子高兴了,喝了不少凌光加了料的酒。”
秦靖看了看她,随后转身下令,“将所有人都绑了带回去!”
“是!”
秦靖转过身,“我先送你回城!”
长生打了一个哈欠,“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理了,对了,那夫人跟她男人带着那主子跑了,那主子估摸十八九岁,可惜蒙着脸,倒是没看清楚,那夫人跟她男人,等回去之后我给你画像。”
“先回去再说!”
“让田大人送我回去便成。”长生道,“这里还需要你处理了,这些可是前朝余孽,我们便不要为难田大人了。”
“臣惭愧。”田文易脸有些挂不住了。
秦靖看了看她,“我处理完了便回去!”
“嗯。”
“保护好公主!”秦靖沉着脸吩咐了一遍,这才让田文易护着人离开,随后便处理起了庄子内的事情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人都被一一困的严严实实,口中被检查了一遍,塞了嘴巴,以防自杀,这才将人一一抬上了板车,运回城中,而在处理这些人的同时,整个庄子都被搜查了一遍,或许真的是没想到买来的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居然会是长生公主,也没想到会暴露,整个庄子里头有不少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来,甚至供奉着大雍太祖皇帝的灵位,而从那供奉来看,已经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便是秦靖不信长生的话,可是眼下的这些东西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布置好的,总不会是长生在很久之前便已经预想到会来庆州会发生这般多事情吧?
但这件事仍旧是说不出的诡异。
秦靖将庄子上的后续事情都给处理好了之后,便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也顾不得疲惫,一回到了城中便赶忙去看望长生,不过到了驿馆的门口,他却止住了脚步,沉默半晌,转身去了衙门,找了田文易。
“公主回来的路上情绪还算是稳定,凌光姑娘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回到了驿馆之后,臣便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公主诊脉,大夫说公主凤体无恙,公主便歇息了,臣派人将驿馆里里外外都守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回衙门安排牢房与接下来的审讯。”田文易将情况说了一遍。
“公主可有异样?”秦靖问道。
田文易脸色一僵,“不知燕王殿下指的是什么?”
“你认为本王指的是什么?”秦靖怒道。
田文易犹豫了一下,“公主的情绪稳定……大夫亦说公主凤体无恙……只是公主到底有没有……”
“放肆!”秦靖怒斥道。
田文易赶紧低头:“下官该死!”
“公主一事……”
“燕王殿下……”田文易没等他说完便知道他的意思了,“昨日在庄子中,公主殿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
秦靖顿时狞了脸,“总之本王不想听到庆州城有任何不利公主的谣言传出来,若是做不到,本王唯你是问!”
田文易苦笑,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了,“是。”
“牢房里面的人都给我看好了!”秦靖又吩咐了这事,随后方才拂袖离开,重新往驿馆而去了,到了驿馆之后,便直接去见了长生。
这个时候,长生正在用晚膳。
见她神色如常的,秦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便是这事仍有疑点,但却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受到伤害,“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也没受什么苦。”长生笑道,“好吃好喝的,若说苦的话,不过是被吓了一跳罢了,那一日我可是真的觉得离阎王爷很近了。”
“四皇妹……”秦靖迫切地想解释一些什么,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能解释什么?解释那位为何只有她的近身护卫在?解释为何父皇那般谨慎的人为何会出了如此大的疏漏让她差一点命丧黄泉?还是解释为何父皇在得知她失踪之后如此的冷静?不,什么都不能解释,甚至不能提及!“父皇很担心你。”
“是吗?”长生似笑非笑。
秦靖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待回京之后,父皇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四皇妹,便是有哪里不对也必定是差错而已,不管是谁都会有出差错的一日,我们是这样,父皇也是这样。”
“瞧七皇兄说的,我没保护好自己是我没本事,总不会怪罪父皇吧?”长生道,“父皇疼我是疼我,可总不能我一出事便怨他没保护好吧?我可不是当年那离宫出走的小姑娘了。”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长生失笑,“看来我平日是真的是任性过了头了。”
“我并非……”
“你并非这个意思。”长生道,“我明白。”说完,便打量了一下他,“看你这样子怕是没怎么休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驿馆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便是那听风楼的什么楼主还活着,要想进来要我的命怕也没这般容易,七皇兄放心便是。”
秦靖看了看她,“好,那你也好生休息,若是哪里不舒服,便马上让人请大夫。”
“嗯。”
秦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长生敛去了笑容,脸庞随着屋子里的烛火摇曳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