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人以及钱家的所有资源都如数调动起来了,隐秘而又快速,一切都已然布置妥当,便只需等待时机的到来!
太子身上流着钱家人的血,大行皇帝的皇后出自钱家,如今,没有人比钱家更有资格掌管朝政,没有人比钱家更有义务铲除奸佞!
茫茫的大雪之中,万物寂静,而在这片寂静之下,酝酿着的是巨大的风暴。
不过,在风暴没有到来之前,一切都很安宁。
永泰帝的丧事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惠妃的生产很快便又淹没在了国丧的悲戚之中,不过到底是大行皇帝的第二个儿子,除去太子,便是他最为尊贵,作为惠妃的母族,也算是外戚的卢氏一族却很平静,既没有因为皇帝突然驾崩而乱了阵脚,也没有因为惠妃诞下皇子而有所行动,似乎认命地接受眼前这一切变故。
只是可能吗?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卢氏甘愿就这样功亏一篑?
更不要说卢氏家主卢纲与长生大长公主之间还有杀女之仇!
这些年,关于王家的那位夫人,卢纲的那个嫡长女的事情陆陆续续地传出了许多,或许是卢氏有意为之,也或许是到底纸包不住火,这位卢氏的确做了不少有辱门风的事情,但仔细追究,也是一个可怜人,而当年她的死,那所谓衡王妃死亡的真相,却也并非是当日所断定的那般,时至今日,在卢氏在京城站稳脚跟,在江洲那边王驰声名狼藉之后,大家更倾向于相信当日卢氏的认罪不过是迫于王驰的逼害,王驰为了保存自身,牺牲了结发之妻,当然,卢氏之所以愿意为王驰顶罪,除了迫于王驰的威胁之外,也有因为心中对长生大长公主夫妻的怨恨,只因当年在青州、在常州,在那生养他们的南方之地,卢氏深深地爱恋着长生大长公主的驸马,如今的西北军主帅萧惟,不过后来却被长生大长公主横刀夺爱了。
当年的这段风流韵事,在有人的刻意营造之下,生出了更加爱恨交缠、百转千回的故事,而在这个故事当中,最可怜的便是这位被人背信弃义、被人横刀夺爱,最后还嫁了一个中山狼,背负罪孽含恨而终的卢氏。
卢氏的罪名是皇帝定的,可对于民间这些故事演绎,却也无能为力,若是横加干涉,只会让百姓认为皇家心绪,当年的断案真的有问题。
而长生大长公主夫妻也远在西北,便是传着,也不过是百姓之间的闲话八卦罢了,谁也不会摆上台面,谁也不会真的去追究其中的冤情。
更何况说到底,长生大长公主夫妻其实也不算是有什么大罪恶,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情爱纠葛罢了,远离京城的他们,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倒是本已经声名狼藉的王驰,如今王氏一族的家主,成了一个灭妻杀子而自救的狠毒之人,或许在民间推动演绎卢氏冤屈的便是卢氏一族的人,卢纲不敢惹长生大长公主,便是不甘心地散播一些谣言,也仅限于谣言罢了,不敢做的太过,可是,他王驰是谁?若是不狠狠教训,若是不落井下石,若是不让他脱一层皮,他如何对得起这卢氏家族、对得起这父亲的身份?
卢氏这些年,除了努力地进入仕途站稳脚跟之外,努力用心去做的便是往王驰身上泼脏水,打压王氏,掠夺王氏地盘。
多年来,也算是有些收获。
如今南方士族,卢氏俨然已经骑在了王氏头上了。
而如今,他们岂会愿意多年努力功亏一篑?
新帝登基,长生大长公主未必会如先帝一般对卢氏采取相同的政策,尤其是在卢氏与其有些恩怨的前提之下,况且,还有一个钱氏在!
即便因为惠妃和新出生的二皇子,钱氏也不会让卢氏继续往上爬!
钱家与卢氏,在惠妃生下皇嗣的那一日起,便已然站在了对立面!
如今摆在卢氏面前的是进退两难的局面,或许因为如此,卢纲才一直沉默,卢氏一族才一直低调安静。
“家主,长生大长公主掌权,未必会如先帝一般扶植卢氏,不过,若是钱家掌权,即便为了避免二皇子他日成为新帝威胁,亦不会让卢氏继续兴旺!”
卢纲身边的幕僚如是劝道,作为主家身边的幕僚自然也很清楚主家的心思,当年卢荧的死是卢纲心里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他甚至无法为她报仇雪恨。
但是,作为一族之主,不可为了私情而枉顾家族利益!
卢氏那些年之所以日益式微,便是因为私心太大,当家之人没有大局观念,更没有为家族而牺牲的魄力与勇气!
而如今,卢纲有,也因为有,所以卢氏才走到今日!
卢纲又何尝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因为很清楚,所以他才一直沉着气,一直忍着这口气!即便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一个可以为女儿报仇,为女儿雪恨的大好机会,他也不得不慎重,甚至……选择放弃!
“秦长生……她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幕僚一愣。
“钱氏动作频繁,她真的不知还是故意纵容?”卢纲又继续道,“还有这暗中挑拨之人,究竟是真的想要对付她,还是……”
后边的话,没有说下去。
幕僚神色凝重,“家主,永泰帝为帝虽然不算英明,但是绝不是昏君,他临终之前将长生大长公主偷偷召回京城,便是相信她可以稳住他驾崩之后的局面!小人仍旧希望家主莫要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多年经营!钱氏是太子母族,只要他们不谋逆,长生大长公主不会动他们,也动不了他们,钱太傅多年宦海沉浮也绝不是糊涂之人,这一场对峙,结果未必便是谁胜谁负或者两败俱伤,家主,钱太傅并非贪恋权势之人,长生大长公主……若她真的是窃权之人,大行皇帝便不会对她如此信任,这两人之间,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不算是站在对立面!他们拥护的都是同一个人!”
卢纲颔首,目光深沉,他不怕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是没有冒险的决心,而是担心这场所谓的声讨不过是他们引人上钩的一场戏罢了!
王驰筹谋多年最终被逐出京城,卢氏绝不能步他的后尘!
“通知宫里的眼线,让她传话给惠妃娘娘,切不可轻举妄动,让她好生坐月子,教养二皇子。”顿了顿,又道:“来日方长!”
没有人是没有野心,也没有家族甘愿放弃滔天权势!
只是,时不待我,也只能静待机遇!
不急!
……
惠妃坐着月子,自然便不能继续给大行皇帝哭灵了,深居后宫中坐月子,俨然与世隔绝,不过婴儿的啼哭声让连日来不是死气沉沉的后宫添了几分生气,而惠妃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事情,因为在她艰难生下儿子,都还没有看一眼便被接生嬷嬷抱了出去,说是长生大长公主让抱去给她瞧瞧,那一刻,她惊恐不已。
即便孩子最后平安回来了,这份惊恐也没有散去,她甚至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心里的怨念,从而抱走孩子给她警告!
惠妃一颗心都放在了心生脆弱的一不小心便会没了的儿子身上,便是女儿也没精力顾忌,她刚生了大行皇帝的遗腹子,自然也便不可能去哭灵了,可筠公主可以,宫人们也不敢不让她去,甚至即便她不愿意去,也得劝着她去!
不然外边怕又会编排因为惠妃娘娘生了二皇子,便恃宠而骄,连筠公主也不去守灵了!
这是大不敬,也是大不孝!
即便长生大长公主不管,传到了太子和皇后那里,惠妃母子三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尤其是筠公主。
二皇子才出生,惠妃便顾不上筠公主了,往后的日子,筠公主若是得罪了太子和皇后,过得不好受了委屈,惠妃会为了筠公主不顾二皇子而得罪新帝和太后?
不会!
筠公主身边的奶嬷嬷不知道什么年纪小而不该说的话,只是担心说完了说迟了,主子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还不到三岁的筠公主第一次觉得恐惧,被抛弃,一个人面对可怕的事情的恐惧。
她战战兢兢地回去守灵,便是累了疼了也不敢说一句,她怕父皇走了之后,母妃也不要她了!就如奶嬷嬷所说的,有了弟弟,母妃便再也顾不上她了!
她必须很听话很听话!
所以,当有人告诉她,让她听话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她听话了,而且,她也希望自己做了这件事之后,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父皇还在,虽然不疼她,但是也会对她笑也会抱起她来,母妃很疼很疼自己……
……
衡王冷眼旁观这一切发展,第一次真正看到了那一句她是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果然不愧是父皇教养出来的!
“你就不怕我毁了你所有的布局?!”
长生笑了,笑的让人有种寒冬将散,春天要来的感觉,“本宫既敢让你知,便不怕你毁。”
“狂妄自大!”
“多谢夸奖。”
衡王腐朽而起,“那我就好好看着大长公主殿下到底是怎么翻云覆雨!”说完,便欲离开,他便不信他毁不了她!比起看着他们狗咬狗,现在他更希望看着她一败涂地,让那句父皇教养长大的话去见鬼!
没有人阻拦他离开。
长生似乎真的不在乎他搞破坏似得,狂妄自大的目中无人,更是将他看得太过仁善可欺!她以为他还是当年的秦阳吗?!
可等他便要下手的时候,却得知皇贵太妃派人将小郡主接进宫里去了,皇贵太妃自从回了宫之后,便从未接过小郡主进宫,即便是皇帝驾崩,也没有,秦阳亦是以各种理由不让女儿入宫祭奠,如今,竟然有人说皇贵太妃派人来接小郡主进宫,这怎么可能?!
母妃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让央央进宫的!
“秦长生——”
难怪她如此笃定!
难怪她如此自信!
秦阳直接杀进了宫,杀气腾腾的模样将太极殿的宫人都吓的退避三舍,而此时此刻,长生正在后宫不久之后将升级为太皇贵太妃的皇贵太妃的屋子里面,温柔慈爱地抱着并不对她生分的福寿小郡主,“来,要不要尝尝这个?你圆子表弟最喜欢吃这款点心。”
“真的吗?”福寿小郡主笑眯眯的模样儿像极了母亲,温温柔柔的,“那我尝尝。”说完,秀气地咬了一小口,然后便眯起了眼睛,“姑姑,好甜哦。”
“不喜欢甜啊。”长生笑道。
福寿小郡主摇着头,“不喜欢太甜,嬷嬷说了吃太甜对牙齿不好。”
“好,等你圆子表弟来了,你好好跟他说说,免得他把牙齿给吃坏了。”长生笑道,“我们的央央最听话了。”
福寿小郡主笑着,“好,等表弟来了,我便帮姑姑照顾表弟。”
“好啊。”
“姑姑。”小姑娘笑眯眯的,有些不好意思,“表弟是不是因为太喜欢吃甜,所以把自己吃的圆圆的,才会叫做小圆子?”
长生愣了一下,随后搂着小姑娘笑了出来,此时此刻,也似乎在纯真的孩童身上才能够猜到一丝安宁与舒心,“可能吧,反正不知道怎么地便圆圆的了。”
“姑姑放心,等表弟到了京城,我看着他,不许他吃太甜的,很快便不圆滚滚了。”福寿小郡主一本正经地保证道,那模样便跟她的母亲对她做出承诺之时一般。
长生突然觉得心头一涩,“好啊。”
顾绮,你看到了吗?
你女儿很乖,很听话,更是贴心。
她很好。
福寿小郡主笑着,对自己的处境以及不远处父亲的暴跳如雷一无所知,她只是喜欢这个姑姑,从前听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姑,听说祖母说,小时候姑姑经常抱着她玩,“姑姑,央央好喜欢你。”
“姑姑也好喜欢央央。”
一旁坐着几年下来头发已然花白,明显老了许多,不过也越发慈眉善目的皇贵太妃笑的宽慰,不过她也知道,这时候她借着她的名义,将央央接进宫里来,并非只是为了见一见这位侄女,见见阿绮的女儿。
“秦长生——”
外边,想起了秦阳狰狞的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