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瑞使团的营地原本是很安静的。
本来嘛,一到晚上连胡人都不愿出来,就更别提有点夜盲又饥寒交迫的大瑞人了。
可是,一阵鼓噪却打破了这里的宁谧:
“南人果然没有好东西!大瑞的送婚使呢?赶紧给我滚出来!”
“你们简直是目中无人,当我车舍里部落好欺负呢?”
“原来南人说的和亲是这么和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对无信无义的人就要杀光他们!”
五、六十个北胡人明火执仗地冲到了大瑞人的毡房旁。睡眼惺忪的葛大人一脸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
看他衣衫不整、都来不及收拾的模样,就知道他对这事也是完全懵逼的。
“诸位,到底是怎么了?”虽然怕得连小腿肚子都有点抽筋,可葛大人还是踏上一步道:“本使和随员并无任何得罪之处,你们想干什么?叫你们管事的人来,我要和他说……”
“不用叫了,我就在这儿!”
随着一声暴喝,满脸阴沉的阿古莱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怎么,你们的人干的好事,你还不知情么?或者说,你在跟我装糊涂?”
葛大人瞪着眼睛道:“笑话,本使是被你们闹醒的,当然一无所知!”
都没等阿古莱说话,人群中就有人喊道:“你们的县主和人有私情,还胆大包天的在我们的地盘上偷人,如今被抓了现行!”
葛大人瞬间就变得面如死灰。如同犯了癫痫症的他一个劲儿地抽搐着,要不是身边的贺百户扶了一把,他差点就给一群北胡人跪了。
丑闻,这是骇人听闻的丑闻!
一国的县主,居然在和亲的地方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来,胡人一定会怒而兴兵!到时,不仅和亲的目的没达到,整个送亲队伍也会玉石俱焚,他葛大人一定会被人拿来开刀祭旗!
若消息传出去,大瑞朝会颜面扫地,成为北胡及周边国家的笑柄。就算他能在草原上逃过一劫,作为送亲队伍的主官,战云再起的责任也会被推到葛大人的身上,他绝对逃不过朝廷的制裁。
完了,全完了!
绝望之中,葛大人忽然目露凶光:早就听说萧靖和那小贱人之间有些暧昧,要知道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就应该动用雷霆手段把他解决掉!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是事后诸葛亮。所以,他才精神了一瞬间,马上又萎靡地低下了头。
相对于惊慌失措、自暴自弃的葛大人,贺百户要冷静得多。
在他的眼里,萧靖和县主绝不是如此荒唐又不分轻重的人。
某些时候萧靖的举动固然有些轻浮,
可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夏晗雪的,也算是位守礼君子。爱慕的女子和自己正身处险境,身为聪明人的他无论多么情动,也不会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蠢事吧?
至于夏晗雪……生于名门的她自小就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对于政治也比一般人敏感得多。如果和亲因为她的私情而告吹,那么第一个倒霉的是葛大人,第二个倒霉的就是整个夏家,她绝不会置整个家族的利益于不顾。
再说,她是个非常讲究礼数的女孩子,平日和萧靖的沟通有没有“发乎情”不好说,却绝对是“止乎礼”的。这样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和一个未成亲也未定亲的男人做出苟且之事?
“阿古莱,你们的人应该是搞错了吧?”贺百户冷哼一声,义正辞严地道:“县主端庄大方,温柔守礼,绝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这玩笑事关女子的名节和我大瑞朝的体面,可不能随便乱开。”
葛大人也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对,你们不能血口喷人!广灵县主是要嫁给你们县主的人,如此说话不太好吧?”
“开玩笑?”阿古莱冷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拿贼拿赃,捉奸捉双!眼下县主和她的情夫都还在毡房里,估摸着正成就好事呢,你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葛大人差点晕过去。随他一起来的北胡人又大声叫喊起来:
“什么高贵优雅的广灵县主?我呸!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胚子,居然还冒充贤良淑女到我北胡来和亲!”
“这才几天啊,她就春情难耐,要和男人幽会才能排遣了?大瑞是不是选了个青楼女子封为县主送来北胡了?这种贱人怎么能要!”
“说不定,她**夫早就勾搭成奸了。大瑞的人可能也知道,但嘴上不说,想让咱们吃个哑巴亏……”
随阿古莱同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越说越难听。
其实,北胡人的文化崇拜强者,并没有什么“绿帽子”这类的污称或“破鞋”等针对女性的说法。同一位美貌女子被不同部落的人争来夺去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最后她无论到了那儿都一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很少会因为这事被丈夫歧视和虐待。
随着和汉人接触的增多,他们也学会很多了南朝人的说辞。和亲毕竟是外交事件,就算他们不在乎女人的名节,也不会对少主受辱的事无动于衷。
这里越热闹,从四面八方来的围观群众也越多。他们中的很多人就不懂汉话了,可人家也有表达意见的权利,于是大瑞的营地就生生地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从表情上看,胡人的普通百姓根本就不在意什么“部落的尊严”,他们完全是燃烧着八卦之魂来看热闹的。于是,讨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其中还夹杂着欢笑声、小孩的啼哭声,最后还是阿古莱出面喝止,才让人群安静下来。
虽然他知道萧靖服下去的猛药足够让正常人折腾半个多时辰,可他还是不想耽误时间:“送婚使,请移步随我去看看吧,是非曲直,一看便知!”
“走就走,怕你啊!”有个满腔激愤的兵士替葛大人做出了回答:“我们县主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怎容得你们这般轻侮!要是查实根本没这回事或者是你们的栽赃陷害……”
他用几乎破音的音量喊道:“那还要请车舍里给我等一个说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