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二日,大放光辉。
东海海畔高手与百姓齐齐蜂拥而去,极目远眺,只见一轮金光大日高悬,宛若扶桑古树上一只金乌升起,朗照万里。
东海遥远深处,有一副不为江湖世人所知的景象。
出海寻求一剑归一的邓太阿看着天上太阳,恍惚失神,“那人是王仙芝,被你杀了。”
陈俊点点头,没有说话的欲望。
“好一个王仙芝呀,连死都死的这么有气派,宁愿身死,也不愿上天归顺。”邓太阿轻轻一笑,眉宇又几分黯然,望着远处的白衣人,“既然他死了,现在你是人间第一,你我战一场?”
陈俊摇摇头:“知道你出东海有所收获,可我不想打。”
“为啥?死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难道还要像小娘那样多愁善感。”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说男人就不能缅怀?”陈俊处于一种类似贤者时间的状态。
“他死,你可是人间第一人。”
“人间第一人又怎样,不是人了,没有七情六欲。”陈俊一本正经道:“何况原先人间第一的王老怪只做武评第二!”
“你也想来这套?”邓太阿想到自身可能又要排到第三,直接骂道:“操!”
“哈哈哈!!”
陈俊长笑,举身离去。
邓太阿怎么会让眼前人轻易溜走,脚步往前一踏,踏在海面,瞬间有千层浪激荡掀起,浪花朵朵,在天空两大烈日金光照耀下,爆发惊人的寒光,那每一朵浪花水点都好似一把剑。
这一剑足有上万,密密麻麻,排成一线望不到尽头,足以让天下习剑者头皮发麻。
可千层浪没困住陈俊,这一道剑也没追上他。
邓太阿望着东海海面升起太阳,轻轻叹息,像是嘀咕道:
“王老怪你败的不冤。”
“师父,师父,天上有两个太阳啊,是从原来白衣剑神消失的地方出现的,是不是王仙芝死了?”
“王仙芝死了!”
听到女弟子的话,柴青山没有半点身为剑客的高兴,心里沉重说不出滋味,感觉是一个时代在拉下帷幕。
那个时代有齐玄帧斩尽人间魔,李淳罡肩扛剑道风流,王仙芝横压人间无敌,那也是属于他的时代。
现在最后能代表那个江湖的武夫死了。
天下迎来一个新的江湖。
新的时代徐徐拉开,是属于更年轻的人。
“二一,走吧,好好学学紫簪里面的剑法剑意,等悟透了,剑池超过剑冢就要靠你了。”
少女连连点头:“嗯嗯嗯(??)”
师徒三人倒影在两个太阳的余晖下久久才消散。
上阴学宫。
徐凤年望着天上的‘太阳’,微微发愣,“天上有两个太阳,那是...”
“那是王仙芝,也是最后留个这个江湖的机缘。”曹长卿低沉道,兴致不高,心中空荡荡的,当初那个让他心悦诚服走下武帝城头的老武夫,现在连他自己也走了。
徐凤年呼吸一停,缺门牙的老黄头就是死在那个王老怪手中,先生现在把他杀了,他心里反而没有该有的高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后的第十局怎么样,我见黄龙士刚刚落子棋风紊乱,我二姐是不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他许久才道。
曹长卿目光落在棋盘上,缓缓摇头:“黄老怪刚刚心境虽有破绽,但他终究是唇舌杀尽三百万的人魔,若说刚刚你二姐徐渭熊此局有两成胜机,她刚刚即便抓住了那一道破绽,现在胜机也才只有四成。”
当湖十局,徐渭熊胜四局,黄龙士胜五局。
最后一盘第十局是定鼎局势的关键一局,于北凉徐家而言,这盘胜,结果是平。
这盘败,对于离阳赵家而言,那就是胜,就算是败,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徐凤年握紧了拳,看见湖畔一件青衣单薄身形的二姐脸上已无人色,苍白如纸,摇头露出一个不在乎的笑意。
姜泥看着心疼,心里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曹长卿不知该怎么安慰,拍了拍锦衣俊美青年的肩膀。
黄龙士到底是黄龙士,天下三大人魔之首,算尽天,算尽地,负手算尽人间苍生的黄龙士。
尽人事,看天命。
只能寄托于缥缈天机。
此时此刻,上阴学宫所有势力,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关注这盘棋局,不肯放过一颗黑白落子对于局势的影响,广陵王赵毅,燕敕王赵炳身边都有国手即时讲解剖析,在听到黄龙士胜算至少六成时,两大权势滔天,一向城府心机深厚的藩王都是喜形于色,发自衷心地感激与激动。
湖畔。
风渐渐吹起,吹皱一湖秋水。
九月十八日,经过四天三夜的鏖战。
这场关乎天下格局走势,名载千古历史,为后世棋坛无数大国手扼腕叹息又津津乐道的有“仙人落子气象,殆天授之能”的当湖十局终于见出分晓。
后世有大国手评价黄龙士,徐渭熊两人对弈:“两相对垒,各极所长,虽有遗憾,上下古今,殊不可多得也。”
又有大国手亲自以当湖十局作书记载,开篇序言点评:“善围棋者,世谓之棋圣。若两先生者,真无愧棋圣之名,虽寥寥十局,妙绝今古。”
只见黄龙士落下白子。
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一局我输了!”
第十局明明才到收官阶段,双方彼此来回攻杀,局势分明而未分胜负,黄龙士怎么输了?
广陵王赵毅急切道:“黄先生明明手握胜算,怎么输了?”
“我认输,我乐意。”黄龙士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
广陵王赵毅脸上横肉狰狞颤动:“你玩我们?”
黄龙士眼睛一凝,再无半点老态浑浊,霸气回道:“玩你们又怎样?世上被我玩弄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广陵王赵毅指尖刺破血肉里,张张嘴,却敢怒不敢言。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幕,面面相觑。
“先生!”徐凤年眼前一亮。
学宫湖心有一艘小船轻轻飘来,不知何时,船头已站着一道白衣,丰神卓立。
学宫内各方势力瞬间明悟。
棋盘内棋局未分胜负,可棋盘外已经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