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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刻钟后,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衣庵后院,却见庵内灯火通明,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黑衣人将厢房搜个彻底,却不见人影。正恼怒着,分开去搜索大殿方向的黑衣飞身进来,手里拿着一幅白练,上面写着一行字:“承君厚意,深夜相访,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见为妙。”

白练是从大殿的佛头垂下来的,一入殿门就能够看到。

紧接着另一人又飞身进来,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扔在地上:“看起来是李大想要抢功,私自提前潜入白衣庵,结果被发现后,力战而亡。”

“这个该死的家伙,坏了我们的大事!”院落中一位黑衣人愤愤地道,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李大的尸体砍了下去,“被这家伙泄露了踪迹,恐怕已经被察觉到,所以连庵内的尼姑都跑得不见人影。不过,下山只有那一条路,因为李大不见,我们也格外注意了,并没有发现动静。她们应该是朝着山顶跑了。”

“那还好些,我们继续追就是了。”

先前发话的黑衣人点点头,道:“所有人先分散开来,四周围着上去,如果发现目标的踪迹,就立刻发烟花信号通知其他人赶到。记住,别人杀了都没关系,但是那女的一定要活捉,这可是五殿下的吩咐。因为李大,我们现在已经砸场了,如果再有别的闪失,这次回去大家都准备着下地狱吧!”

“是!”

※※※

在逃亡山顶的途中,裴元歌一直注意着山腰白衣庵处的动静,始终没有看到放火烧庵的迹象,这才稍微安心。因为颜明月无法跋涉逃生,无奈之下,她只能冒险将她藏在白衣庵大殿的白衣观音像后面。为了掩饰她的踪迹,裴元歌故意命人将白衣庵的烛火全部点亮,将庵内照得犹如白昼,又在大殿上挂上了那幅白练。

人有种很奇怪的心理,面对黑暗,会不自觉地提高警惕心;相反,在明亮的地方,则会下意识的松懈。

死士经过严苛的训练,或许受这个影响不会太大,但冲香客来的他们一定会先潜入后院,看到后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自然会认为庵内的人有了戒备,已经出逃,会下意识地忽略有人还藏在庵内的可能性,这是一种心理惯性的欺骗作用。

而据赵景说,懂武的人,如果仔细查看,能够察觉到别人的气息。

因为大殿太显眼了,所以黑衣人不容易想到颜明月藏身大殿,再加上那幅白练,即便黑衣人气度再好,遍寻不遇,又被人留书讽刺,难免会心浮气躁,不会注意查看四周,这样藏身观音像后面的颜明月暴露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这也是一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障眼法。

但这样做,也有着十足的风险。

且不说中途暴露的可能性,裴元歌最怕的是,这些黑衣人遍寻不获,又被她的留书刺激,一怒之下会放火烧庵,这样一来,藏身庵内的颜明月必死无疑。好在,直到现在为止,白衣庵的方面都没有火光升起,这样一来,颜明月安然过关的可能性又高了很多。

放下颜明月的心事,裴元歌又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现在她的处境,未必就比颜明月好到哪里去。

之前负责侦查黑衣人动向的暗哨已经禀告,黑衣人足有数十人众,武功都极高,显然已经超出了裴府侍卫所能应付的极限。而避向山顶的他们,也面对着一个很纠结的问题,如果由裴府护卫保护所有人一道上山,这样看起来是最安全的,但人多,动静就大,一旦被黑衣人察觉,到时候只有力战而亡这个结局。

相反的,若众人分散开来,危险性高,但目标小的话,黑衣人也就不容易发现。

而且,没有裴府护卫在旁,即使被黑衣人发现,她们还可以假冒是白衣庵带发修行的居士,或许能蒙混过去,逃得一命。

裴元歌本人是赞同分散走的,但裴元华等人则坚持要一道走,舒雪玉也不放心裴元歌,最后只能一起向山顶逃去。但是,众人体力不一,行走速度有快有慢,虽然明月如霜,但幽林内树影斑驳,明暗不一,很难辨认出路径。走着走着,有心急逃生,不等后面人的;有慢慢掉队的;有不认得路,逐渐走偏的;也有遇到前面探路的黑衣人,护卫上前去调虎离山……

结果,众人越走越散,到现在,裴元歌也不知何时掉了对,变成了独自一人。

更糟糕的是,她迷路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只能凭借着地势的高低起伏,判断哪边是山顶,哪边是山脚,在斑驳的树影中,摸索着向山顶的方向走去。正艰难地走着,心中忽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看看四周,悄无声息地躲在一棵松树的阴影中,将自己彻底地遮掩起来,屏住呼吸,尽量掩饰行迹。

没一会儿,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山脚的方向传来,朝着山顶而去。

与她们的艰难凝涩不同,这脚步声十分的轻盈矫健,如履平地,再加上来的方向,毫无疑问,应该是那群死士找上来了。

下示意地感到紧张,裴元歌抑制着紧张的心跳,免得太过异常,被黑衣人察觉。

脚步声快速地靠近,方向与裴元歌的所在十分相近。那轻盈的脚步声,在此刻听来,似乎是死神的召唤,裴元歌心头越发紧张,不用刻意的屏住呼吸,这一刻,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止,暗自祈祷他不要正好经过自己的藏身所在,不要察觉到自己在附近,不然,以她跟黑衣人的强弱对比,必死无疑。

十步,九步,八步……。

三步!

裴元歌暗自计算着,以黑衣人的步履,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如果他不改变方向的,这就是黑衣人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只要躲过这一刻,后面他就会越走越远,也许后面还会有其他黑衣人追过来,但至少这一劫,她算是躲过去了!向前走,不要转向,千万不要向右转!裴元歌暗自祈祷着,心焦如焚。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声,黑衣人并未停留,径自朝着山上疾奔而去。

听着黑衣人的脚步声慢慢远离,裴元歌终于放下了心事,纤纤玉手轻拍着急剧起伏的胸口,这才察觉方才那一刻,身上的冷汗几乎将里衣湿透。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这个念头还未转完,背后腰部忽然多了一双手,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裴元歌再也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朝着山下的方向跌倒下去。

异变突生,裴元歌下意识地就想惊呼出声。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时候绝对不能发出声音,不然被黑衣人察觉,那就死定了!于是咬着唇,死死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甚至,当衣衫被灌木丛划破,伤到娇嫩的肌肤时,她也忍住没有喊痛;重重地跌倒在粗粝的泥沙上,手掌和膝盖处都似乎磨破了,钻心的疼痛从伤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

眼泪无声地从明眸中涌出,裴元歌咬得红唇极疼,有温热的液体从牙齿处涌出,蜿蜒流落下来。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喊出一点声音。

然而,衣衫被灌木钩挂撕裂的声音,身体重重跌倒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敏锐的黑衣人,飞速地朝着裴元歌跌倒的地方赶来。

衣袂拂风的声音传来,裴元歌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幸理,睁着眼睛,努力地看着她之前站着的地方。那人能够推到她,想必离她所在的地方很近,而且从推到她后,就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还站在原地。会这样的做的人,不是裴元华,就是裴元容,而以裴元华的狠毒阴险,可能性最大。

既然你要我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你是谁?为什么推我?既然你用意如此狠毒,那大家一起死!”裴元歌大声的喊道,月光透过互相遮蔽的林叶,破碎地投映在她的身上。裴元歌伸出手臂,指着自己原先的所在地,道,“那边还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正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啊——”

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连那名赶到半路的黑衣人也不例外。

只见树影斑驳的林间,一道女子身影匆匆滑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暴露了所在的位置,急忙朝着别的方向离开。与众人缁衣佛帽的打扮不同,她穿着的是名贵华丽的丝绸衣裳,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纹,在经过有月光的地方时,发出熠熠的光辉。赤金嵌玉石的头面折射出万千光华,周身的环佩叮当,随着女子急促的奔跑,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断地提示着众人女子的所在。

同一时间,三个目标,黑衣人有些犹豫。

黑暗中的那人还看不清楚,跌倒的女子似乎穿着佛帽缁衣,而前面的女子则衣着华贵……相比较而言,上面的女子衣饰不凡,更加可能是他们此次的目标!只是转念,黑衣人便做粗决断,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山顶女子逃跑的方向追去,放过了下面的裴元歌和推她的那个人。

裴元歌呆呆愣愣地半爬在地上,连起来都忘了,更别说要去揪出那个害她的人!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声惊呼,但她认出来,上面引开了黑衣人注意力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夫人舒雪玉。可是,早在白衣庵,裴元歌就警告过众人,把簪环首饰全部摘下来,套上缁衣佛帽。而且,她亲眼看到舒雪玉穿戴好缁衣佛帽的模样。可是,刚才,她逃开的时候,却是一身锦绣衣裳,簪环首饰,环佩绶玉一应俱全,所以,才引开了黑衣人的注意力。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故意的。

脱下缁衣,露出原本的锦绣衣裳,故意戴了满头的首饰,环佩叮当,目的就是为了引开黑衣人的注意力。

是因为她刚说喊的那句话,让夫人认出了她的声音吗?所以,夫人为了救她,故意发出惊呼声,故意那般的穿戴,引开了黑衣人,好让她能够逃生吗?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不知道,她这样做,等于把自己完全的暴露在黑衣人的追踪之下,虽然距离不近,但黑衣人追杀她是迟早的事?

追上之后,可能就是死……。

为什么?为什么夫人回用她的命,来救自己的命?裴元歌怔怔地望着舒雪玉奔走离开的方向,摔倒的疼痛,伤口的疼痛依然火辣辣的疼,但她如若不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反反复复的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不惜代价地救她?

是,也许她帮过夫人对付章芸,但是,那是因为她们利益相同,所以互助互帮地彼此合作和利用,谁也不欠谁,为什么她这时候要这样救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裴元歌只觉得思绪像是凝滞了一样,傻傻地理不出任何头绪来。她知道,夫人对她很好,但她一直以为,那种好只是她们彼此互相利用,只是在父亲面前做戏,以达到共赢的目的。但现在,舒雪玉舍命来救她,这种好,已经完全超过了利用和合作的限度。

为什么呀?

裴元歌猛地站起身来,拼命地朝着舒雪玉逃离的方向追去。

顾不得隐匿行迹,顾不得追查推她害她的凶手,也顾不得浑身的伤痛,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追上夫人,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她似乎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从来都不去相信……。因为前世被章芸骗得太惨,这一世,她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的好……。胸腔中突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她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滑过脸颊,随着她的奔跑,串串飘飞,跌落在她的身后。

“咦,这儿还有个小尼姑!”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紧接着露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借着斑驳的月光,眼前的少女清丽脱俗的容貌宛如仙子,露在外面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浅浅的光晕,宛如透明一般,白玉小脸上泪痕犹在,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黑衣人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淫秽的邪光,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嘿嘿笑道:“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居然逮住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尼姑。哼,反正那些功劳从来落不到老子头上,倒不如跟这尼姑好好地快活快活!”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裴元歌恍恍惚惚地,知道这黑衣人拦在身前,才猛地清醒过来,后退两步,惊怒交加地道:“你想做什么?”盈盈水眸中三分愤怒,剩下的则是被人拦阻的烦躁,“让开!”

“小师傅,你长得这么漂亮,侍奉佛祖不是太可惜了吗?”黑衣人涎着脸调笑道,黑巾遮住了嘴鼻的部分,却依然能看到一道刀疤从左额头起始,划过鼻梁,藏进了黑巾里。被他那恶心的笑容一带,长长的刀疤也跟着晃动就像爬了条毛毛虫一样,恶心又可怖。

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裴元歌惊怒交加,转身想跑,却被他纵身拦住。

看着这刀疤男子的轻功,裴元歌知道她恐怕很难逃脱,但宁死也不想被这种人碰,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我乃是当朝刑部尚书裴诸城之女,你若敢欺我,我父亲将来必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裴诸城的名字,刀疤男子微微一愣,倒真的有些犹豫起来。

不过很快,他又恍悟过来,满不在乎地笑道:“就算是裴尚书的千金又如何?反正今晚这山乱得很,等我完了事,把你的尸体往山脚下一丢,谁知道是我干的?到时候,你跟阎王爷告状去吧!”说着,搓搓手,表情到更加得意起来,“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原来是个千金小姐,那就更好啦,细皮嫩肉的……可惜不能留你的性命,不然带回去暖床也不错啊!”

说着,突然收起大刀,取出一根长鞭子来,朝着裴元歌当头挥来。

裴元歌下意识想躲,无奈武功差的太远,难以躲开。但那鞭子却并未触碰到她的肌肤,而是卷起她头上的佛帽。原本隐藏在里面的长发顿时如瀑布般散落开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裴元歌后退两步,长发垂散,白玉般的肌肤,夜色般的黑发垂散着,越发显得清灵脱俗,宛如山间的精灵。

“放心吧,老子的鞭法好得很,不会伤了你娇嫩嫩的肌肤,不然老子也心疼啊!”刀疤男哈哈地笑着,长鞭又是一挥。

“哗啦”一声,鞭风划破她肩膀处的缁衣,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丝绸中衣。

裴元歌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这人现在是在当猫,把她当做耗子,玩猫捉老鼠那一套,想要把她彻底玩弄够了再加凌辱!该死的混账东西!裴元歌心中涌起滔天的怒气,只恨自己不懂武功,不然就是拼着一死,也要将眼前的人杀死,喝他的血,咬他的肉,啃他的骨头!

“咻”的一声破空声,长鞭再度挥来。

然而,长鞭才到半途,忽然间如同被钉了七寸的毒蛇般,萎靡落地。

刀疤男子大怒,喝道:“谁他妈在坏老子的好事?有本事给老子站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比起阁下,我足够光明正大,至少本殿下光明磊落地露着脸,不像有的人,还要把那张脸藏在黑巾后面,到底是谁躲躲藏藏?不过也不奇怪,本殿下如此容貌,若不露出来给人瞧瞧,那岂不是别人的损失?至于阁下,估计应该长得没法见人,如此遮掩起来,也算是阁下的功德了!”伴随着慵懒的声音,宇泓墨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树上,安然坐在一根枝头粗细的树枝上,双腿悠然地晃动着,然而树枝连动都不动一下。

山风吹来,灌满了他宽大的袖袍,身后的鹤氅更是随风飘扬,宛如翅翼般。

这般凌空而立,衣袂纷飞,又是这般妖孽的容颜,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浑似妖魅邪魔,即使被明亮的月光照着,拉着长长的影子,却也不像是人,让人心中带着寒意,却又很难忽略那出色得过分的容貌。

“你……。九殿下?!”刀疤男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宇泓墨微微一笑,随手摘了片树叶,美目流转:“哦?你认得我?”将修长的树叶放入嘴中,吹出一个音符,然后才道,“那这就好办了。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的手段,你是自己乖乖招认呢,还是要我动手?是谁派你来跟颜——”

忽然间察觉到不对,闪电般地转过头去,顿时觉得心跳猛地一滞。

站在树后的女子长发散乱,随着山风四下飞舞。月光轻轻地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如玉刻般的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眸却是说不出的明亮,明亮得如同有火焰在燃烧,死死地盯着刀疤男子,却是森冷得吓人。宽大的缁衣肩膀处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丝绸光泽。

裴元歌?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在这里?

目光在她散乱的长发声微微顿了顿,再掠过她肩膀处的衣衫破损,想到方才长鞭飞舞的情形,宇泓墨潋滟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机,浓郁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的笑意已经敛起,绝美的容颜上一片冰冷,没有闲心再去逗弄那个黑衣人,起身从枝头跳落下来,朝着裴元歌所在的方向走去。

见他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那少女身上,看都不看他,刀疤男突然转身,双足一点,纵身跃起,想要逃窜。

他听说过宇泓墨的厉害,看到那张妖孽似的的容颜,本来就无心再战,只求能够活命。这时候见他被那少女吸引去了心神,浑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形,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然而,双脚才刚离地,刀疤男子就感觉到双腿膝盖处一阵剧痛,宛如折翼的麻雀从空中跌落,抱着腿在地上翻来滚去,不住地惨叫。

宇泓墨置之不理,走近裴元歌,解下身上的鹤氅,伸手想帮她披上,犹豫了下,扔到了她的身上,转身朝刀疤男子走过去,边淡淡道:“披上吧!裴元歌,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我要杀人了!”

“不必!”清冷却坚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宇泓墨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看到裴元歌仍然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笔直,神色冷漠,定定地看着刀疤男子翻来覆去,杀猪似的惨叫声,泛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其他女子见此情形所该有的惊慌,害怕和不忍,有的是出气的冷静,以及仇恨:“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柔弱,如果你肯借我一把利刃,让我亲手杀了她,我会很感激你的!”

宇泓墨又是一怔,这个女孩,怎么遇事的反应,总是出乎意料呢?

宽大的缁衣随风飞舞,勾勒出她纤弱的身影,如此柔弱的身形,却偏偏有着这般刚强的倔强,倔强得……让人生怜。宇泓墨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道:“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勉强,不能杀人,也并不意味着懦弱!”

“不会!”裴元歌接过匕首,走上前去,“我会杀了他!”

杀了这个意图欺辱她的禽兽!

刀疤男子抱着腿在地方翻来覆去地嘶嚎,叫得十分惨烈。但实际上,他的伤势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他之所以叫得那样惨烈,多半的目的是为了迷惑宇泓墨,试图让他放松警惕,好找到机会逃跑。没想到,宇泓墨竟然真的这么大意,让那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少女前来杀他。哼,他可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别说现在只是双腿膝盖处疼痛,小腿使不上力,就算是双腿断掉,那少女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这就叫大意失荆州!

看宇泓墨的表情,似乎对那位少女十分在意,待会儿只要趁那位少女近前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制住她,再用她来威胁宇泓墨,想必能够安然逃脱,至于以后……。哼哼,这笔账,他一定会讨回来的!

裴元歌手执匕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来,来到刀疤男子的身前。

好机会!刀疤男子觑准时机,正要翻身而起,劫持裴元歌为质,却听得“噗噗噗”连着几声轻响,两粒铁菩提子打在他的双臂关节处,卸下他两条臂膀;两枚则嵌入他的眼中,废掉他一双眼睛;最后一枚则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眼睛和四肢处剧痛彻心,然而他却只是张着嘴,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最后一枚封穴的铁菩提子,顺便封了他的哑穴。

而此刻的他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使知道对面只是个柔弱女子,却也只能任她宰割。

裴元歌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中间的变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混蛋,双手高举起匕首,冲着他的心脏处狠狠地刺了进去。匕首锋锐异常,没有遇到丝毫阻碍,便一刀毙命。鲜红的血顺着匕首刺进去的地方泉水般地涌了出来,裴元歌一时不防,被溅得手上,身上一片血迹斑驳。

杀人的时候,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杀之而后快。

但现在人已经死了,看着满手的鲜血,再看到那人双眼处嵌着的铁菩提子,裴元歌突然觉得鼻间一片浓郁的血腥味,胃部不住翻腾,忙起身跑开,扶着一棵树猛地呕吐出来。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稳住,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脱力了般,几乎站立不稳,就想跌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小心点!”看着她这模样,宇泓墨摇摇头,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没事吧?”

裴元歌无力地挥挥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想冲散鼻间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宇泓墨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裴元歌纤白如玉的柔荑上,有着大片大片的擦伤,混合着杂草泥土,模样十分凄惨。顿时脸色一变,抓住她的手查看着,再看看,发现她的脸上也有着几道划痕,膝盖处的衣衫似乎也被磨破了,擦伤刮伤无数。看着这些明显的伤口,宇泓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怎么回事?”

“什么?”裴元歌惑然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受伤的擦伤,才道,“不小心摔——”

话音未落,突然猛地想起一事,神色大变,猛地转身朝着舒雪玉先前跑走的方向奔去。然而才迈两步,便被宇泓墨反手拉了回来。裴元歌急得直跺脚,想甩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怒斥道:“放开我,我还有急事。我母亲在那边,她被那些黑衣人追赶。我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不能再耽误了!”

说不定这个时候,她已经……

裴元歌不敢再想下去。

那焦躁不安的模样,代表的是关切,在乎已经看重。宇泓墨觉得有些惊讶,他跟裴元歌几次碰面,以九皇子的身份跟她相见时,看到的是她的聪慧、倔强,以及伪装的乖巧;以银面和她的几次相见,看到的是她对付那位姨娘和他时的伪装、狡诈,狠绝以及有仇必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裴元歌为一个人如此的急切焦躁。

这样一直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原来也有如此在乎的人?

宇泓墨突然觉得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说不清楚原因,只是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道:“就算你还能赶得及,以你的身手,到了那里,除了多搭自己一条命外,还能有什么用?”

裴元歌一想也是,更加烦躁起来,突然回过头,眼睛发亮地看着宇泓墨。

这位九殿下虽然有时候喜欢捉弄人,性子难以猜度,但他毕竟是九皇子,夫人是裴府的夫人,而父亲则是刑部尚书。何况,他刚才还救了自己……如果他肯帮忙的话,只要能及时赶到,就一定能救下夫人!“九殿下,请问——”

“想请我帮忙,救裴夫人?”宇泓墨笑眯眯地问道。

裴元歌急忙点头。

“想都别想!”宇泓墨猛地变脸,头一扭,面色不善,“本殿下现在心情不好,没心情救人!”救了她也不知道道谢,也不知道感恩,只记挂着那位裴夫人,等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又开始眼睛发亮地看着自己……当他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不帮,打死都不帮这个忙,急死她!

“九殿下!”裴元歌早听人说过这位九殿下喜怒无常,但这次才是真正地领教。如果换了别的事情,也许她就不再强求,但现在舒雪玉危在旦夕,方才舍命救她的事情又在心头萦绕出无数疑团,现在,她真的不希望舒雪玉出事。而眼下唯一的救星就是眼前这位难伺候的祖宗,就算他再喜怒无常,也只能忍了。“九殿下,如果您能够救了我母亲,我想,我父亲一定很感激您和柳贵妃的!”

“怎么,拿裴尚书的名头来诱惑我?”宇泓墨眯起了眼睛,“抱歉,我对裴尚书的感激不感兴趣!”

这个男人太难搞定了!裴元歌心急如焚,忽然心头一动,这位九殿下天潢贵胄,不可能长夜无眠,散步散到这里来;而这里又只有一座尼姑庵,九殿下就算要烧香,也不可能来白衣庵;而方才,听他对那个刀疤男子说的话,提到了颜字,似乎是把她当成了颜明月……这样说起,九殿下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特意敢来搭救颜明月的。

裴元歌眼珠一转,忽然柔声问道:“九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裴元歌,不嫌你的态度转得太生硬了吗?”宇泓墨有种磨牙的冲动,很想像上次在温府一样,抓起某人的手咬一口出气!不过……看看她伤口凄惨,鲜血淋漓的手,宇泓墨冷哼一声,饶过她这次,“不错,本殿下的确是得到了些许消息,听说有位颜小姐今晚可能会在这里遇刺,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某人的态度,即使我救了她,她也未必会感恩,我干嘛费事?不如让她死掉算了,如果她死了,说不定会对我更有利些,所以,不要想拿那个姓颜的的消息跟我交换条件,本殿下不吃你这套!”

哼哼,好,很好,非常好!

这个丫头又开始跟他耍心眼儿了是不是?上次是为了一个傅君盛,这次又冒出来个裴夫人!就冲她这态度,他要是自己去救那位裴夫人,以后他宇泓墨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遇上这么个心思难测,喜怒无常偏偏又聪明得可怕的男人,裴元歌觉得好无奈。

最无奈的是,她现在还有求于他,还非他不可!

“九殿下,如果说,我以前有在哪里得罪过您,我诚心诚意地跟您赔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好不好?”实在没有心眼儿可耍,裴元歌只能试着软语央求,“或者您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我发誓我改,行不行?九殿下,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好不好?”

这一招软语央求,在父亲那里是百试百灵,不过眼前这男人……很难说!

第一次听到裴元歌这样柔柔地跟他说话,而不是像以前,要么恭谨得十分客套,处处透漏着距离的假装乖巧,要么就是伶牙俐齿,心狠手辣动不动就咬他的张牙舞爪,宇泓墨终于觉得满意了些。不过,不能这么轻易地饶她,故作沉思道:“你以前是有得罪过我,不过,我这次不去救人,跟你以前得罪我没关系。我说了,因为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没兴趣救人。如果我心情能好点,说不定就想救人了。”

言下之意是,想让我救人?可以!把我逗开心了,我就去救人!

裴元歌微蹙着眉头,盯着宇泓墨那妖孽般的容貌,心中越发烦躁。她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开心不起来,哪里还有心情逗他开心?何况,这人性子古怪,喜怒无常,想揣摩他的心思难比登天,更别提逗他开心了!再说了,哪有因为这个不救人的?根本就是借口!

她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又在逗弄她,以为取乐。

“九殿下,如果您想捉弄我,等救了我母亲后,我随便您捉弄,我都不生气,好不好?”裴元歌压抑着烦躁的心情,努力缓和语气,尽量平静地道,“但是现在,我母亲危在旦夕,我——我——”一时间又气又急,终于按捺不住,怒吼道,“开玩笑也要分场合,现在是我母亲的性命!宇泓墨,你觉得我这时候会有心情来开玩笑逗你开心吗?”

刚刚好转的心情顿时又晴转阴,宇泓墨冷哼一声:“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不开心,就没心情救人,你自己看着办!”

裴元歌恨得牙痒痒,一时间没按捺住,抓起宇泓墨的手,张口就咬了下去。

不提防之下,宇泓墨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甩开她,又忍住了,瞪了她一眼道:“告诉你,你咬我绝对不会让我开心,只会让我更生气!”正好裴元歌咬够了,松了口,轻轻地摸着被她咬的地方,有些不满地道,“你属兔子的吗?怎么一急就咬人?”

咬完了,裴元歌觉得自己冷静了点,深吸一口气,终于认识到,形势比人强。

如果能说动这位祖宗,夫人得救的机会还比较大,不然,就算她赶过去,就像宇泓墨说的,也就只是多搭上一条性命而已。好吧,逗这位祖宗开心……裴元歌心中愤愤,努力地调整情绪,缓和面部表情,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柔声道:“九殿下,不如我给您讲个笑话?”

看着某人明明急得要死,却还得笑着讨好她的模样,宇泓墨觉得心情大好:“讲吧!”

哼,这个丫头最没良心,翻脸就不认人!在温府的寿宴上,他明明帮她毁了那幅画,结果最后连声谢谢都落着,还弄出个傅君盛气得他堵得慌;这会儿也是,救了她的命,连句谢谢都没有,只记挂着裴夫人……所以,他绝对绝对不要告诉她,其实他是带暗卫一起来的,而且他亲眼看到一名暗卫朝着之前她指的的方向追过去,换而言之,根本不用等到他自己去救,暗卫就会直接救下裴夫人的!

就让她继续着急好了!

------题外话------

呃,顶锅盖逃跑,又让墨墨欺负元歌了……不过话说,亲们难道不觉得,元歌气墨墨的水平也是一等一吗?虽然说她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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