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军人……”
平易心下一动,看向吴上,听他继续道,
“听说,那一别,他们再也没见过。”吴上淡淡道,换了一下姿势,身体不自觉靠向平易的这一边,像是在说着别家的故事,“所以说,我的姥爷是一个遗腹子……太姥姥在生了他不久,迫于压力舆论和折磨,最后投了河,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留下尚不足一岁的孩子,爬到她怀里去寻奶吃……”他诉说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平易透过那微光,隐约看到了他微微颤动的双唇,“你可能会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一些?”
他转过头,看向平易的目光近在咫尺,语气有些过于轻柔:“如果,我是听自己的妈妈说起这段往事,是不是会和她一起流泪难过?”
“吴上……”
“但是,这一切,都是住在这一片的老邻居们告诉我的。他们知道我太姥姥的故事,也知道我姥爷的故事,甚至个别人还清楚我妈妈的事情……而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吴上看着平易,似乎是因为看到他紧蹙的眉头,不由笑了起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吴爸爸的亲儿子,是他收养了我。”
太多的秘密,平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哥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吴上问道。
平易摇摇头:“没有。”
吴杉为什么要对自己说他们的家事呢,奇怪的想法……还没等他的奇怪再延续,就听身边人又道:
“他们也是警察。”
“你妈妈和爸爸也是警察吗?”平易问道。
根据吴上讲述,他的姥爷单老爷子经过半生打拼奔波,积累下了不少家业,在有了妈妈之后,本想安居乐业,以享天伦之乐。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楼就是当年姥爷留给妈妈的嫁妆。不料母亲根本就没有按照他父亲安排的路去走,而是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并和一个警察结了婚。
吴爸爸是姥爷生前一个共同创业的挚友的儿子,原本想让他和母亲以父母之命在一起,怎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只是擦身而过的缘分。
吴爸爸在吴上爸爸妈妈殉职之后,一直照顾着姥爷,直至他去世后,才正式收养了吴上。
对于爸爸妈妈的情况,吴上并没有过多去说些什么,因为在他心中是没有那些记忆存在的,旁人的转述过于虚无,所以他根本无法真正体会那种具体而深刻的情感。
平易想起夏太那一天的欲言又止,她说:吴上生下来就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存在……
平易的心疼了起来,他想伸出手去拥抱他,但是那只悄悄举起了半天的手只是放到了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就算是无法感受亲情,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却让他在人生选择的关口做了明确的印证。平易看着吴上,是不是在决定做警察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情感呢?感情这个东西无法用想象来代替,但,也是掩饰不住的存在。
“原来你的故事都在这里啊……所以,这里果真是个宝藏地。”平易平视着眼前的那道直入云霄的光柱,会心道。
“见者有份,所以,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吴上道。
“荣幸至极。”平易回道。
吴上:“平老师……我……”
“走吧!”平易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去哪儿?”吴上仰脸看他。
“回家啊!”平易拾起应急灯,低下头看他,“你不想回家吃饭啦?”
吴上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我,我是说木子渊,他,……”
平易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问道:“你现在确定要将房间的钥匙交给我了吗?”
吴上点点头:“早已经确定了。”
“交了就不能后悔了。”
“不后悔。”吴上轻轻笑了起来。
“好!”平易转过身看着他,静静的等着他开始说——
“17岁生日那天,我去过他的那栋别墅。”吴上有些艰难的说道。
“那一天,和我一起去的还有大彪。”
“大彪?”平易一顿,手中的灯光突然晃了几下,吴上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平易将灯关掉。
周围瞬时陷入黑暗之中,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
他在准备揭开自己的一道伤疤!
平易有种想上前一把拉住他,赶紧走出这条巷子的冲动,可是探出去的脚又停在了原地。
吴上的声音轻了许多:“小时候,比起我哥,我更喜欢跟着木子渊玩,因为他似乎总是明白我喜欢什么,喜欢玩什么,而且总会第一时间将我喜欢的东西放在我的面前。大彪则总是像一个小跟屁虫似的一直跟在我身后。”
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月光之下,平易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轮廓,相信站在对面的吴上也能这样看见自己。
平易希望此刻不要有任何一片云彩遮住这月光,微光之下的这个年轻男人似乎正在用一种紧绷的情绪整理着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他的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你们那天遇到了什么事情?”平易打破了沉静。
吴上抬起头看着他,缓缓道:“确切的说,一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确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在别墅里我们吃了饭,喝了饮料……然后,我就睡了过去。”
“睡了过去?”平易疑问道。
“确切的说,现在想来,那时我应该是失去了意识……”
“然后呢?”平易的声音愈发平静。
“我醒过来的时候,木子渊就在我旁边……就在这个时候,大彪坠楼了。”
“坠楼?”
“对,后来大彪告诉我,他当时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地方,无法挣脱……到了后来,因为打不开门,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从三楼窗户跳了下去。”
平易想到了大彪身上的那条伤疤,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吧。
“就在那天,大彪受了重伤。”
果然。
“而且他从那天开始便不能待在狭小的空间里……”吴上长吁了一口气,痛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