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鲁宁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每次见到平易的时候,总有一种全身都在防御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常说的气场不合?八字不合?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非常讨厌他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盯着你的时候,总会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了然于心了。
赵鲁宁生来最害怕被别人看穿。
害怕看穿他那些年曾从尘埃中来的经历,亦害怕被人看到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
这些年来很顺畅,用平步青云来形容绝不为过。在这个马上就能一览众山小的时候,绝不能让一个途经此处的外来人干扰到自己努力经营的一切,他内心暗暗发誓。
在木子渊出事之后的几天里,赵鲁宁的确非常害怕,日夜难眠,总觉得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但当他知道这个人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且什么也没交代的时候,又重新放下了心。
他知道,只要有时间,有机会,‘那个人’便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所以,木子渊就算没死,也已经被列入到了死亡名单中,消失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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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结束一周后,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平队,恭喜啊,这次案件的侦破你功不可没啊。”赵鲁宁坐在他的那张舒适的皮靠椅上,笑容满面道。
“听说副局有解散特别行动组的指示?”平易淡淡道,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让赵鲁宁的心里顿生恨意。
“平队消息挺灵通的嘛……”
“我作为当事人,却从别处得知了这件事情,这本身就有问题啊。”
赵鲁宁干笑了几声:“平队长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一个礼拜平队照顾……同事,不是没有来局里吗?本想等你回来通知你的。”
“话说回来,作为特别行动组的组长,解散与否不是应该我说的算吗?”平易忽略掉那些寒暄,直接问道。
“平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来质问我的吗?”赵鲁宁的情绪管理似乎出了纰漏,眉眼间已经显现出怒意来。
“哦,还有一个问题,我呈交上来的案件分析报告,为什么只到您这里就结束了?姜局看过了吗?市里领导知道这些情况吗?”平易眯着眼睛看向他,“副局该不会认为自己就可以答复那些问题了吧?”
“这些问题,我怎么就不能答复了?平易,你不要忘记了,我是你的直系领导,难道还不能领导你了吗?还不能做决策了吗?”赵鲁宁一拍桌子,指着平易吼道,“不要觉得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在哪儿,你的身份是什么!”
“呵呵,多谢副局提醒,我差点忘了自己只不过是借调来帮忙的……”平易点点头,一副顿悟的模样。
“你知道就好!”
“所以,您想卸磨杀驴吗?”平易微微一笑。
“你……”
“看来您在保护自己安稳和追查案件真相的这两方面,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平易缓了一下道,“既然如此,大家认为案件结束了,我也就不打扰了。”
“你什么意思?”
平易慢慢走近他的办公桌,两只手搭在桌边,靠过去盯住他的眼睛:“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赵鲁宁的脸色一变,心中一紧。
随后听平易道:“我答应过姜局,案件结束之后就撤,现在看来,已经是时候了。”他将手撤回,笑了起来,“我的辞职报告会再次提交的,所以,赵副局,我们就此别过了。”
赵鲁宁的心就像过山车一般,听到他最后说出的话,感觉又活了过来,没想到,他居然走的这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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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听完赵鲁宁刚才对他说的话,在会议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跑了出来。
有的人对于即将摆脱麻烦而深感高兴,而另外一个人的心情则完全不一样了。
井然等在他俩在Q市第一次约见的咖啡馆里。
这一次,是井然先到的。
时间刚刚好,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平易慢吞吞的从人行道上走了过来——高瘦隽秀、白衬衣、黑裤子、皮鞋、眼镜。
见到井然的那一刻,他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淡淡道:“你来早了。”
“你找赵鲁宁了?”井然开门见山。
“他跟你说的吗?”平易反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俩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习惯,各问各的。
“你别急嘛……我想喝杯咖啡。”平易眨眨眼睛。
井然恨恨的将饮料单甩给他。
等他细细啜饮了几口咖啡之后,才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已然等蔫了的人。
“他说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案件还没有彻底结束?”井然急急地追问。
平易点点头:“我的推论而已。”
“那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井然急了。
“以你和我,加上Q市目前的情况,没有领导点头,想继续追查深挖,咬着不放,恐怕很难吧。”平易摇摇头。
“那也不能不查啊。”
“没有说不查。”平易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缓缓啊。”平易看着他,微微一笑,“等到天转好时,再说。”
“屁咧!”井然瞪着他,“这才不是你的答案,不是你的风格!如果是你,发现有问题,管他有什么妥不妥,合适不合适,早就上了啊!”
平易的脸色黯淡了下去:“那是以前的我……看来这两个月,你还是没有认清我啊,井然。”
井然看着他:“我说,平易,你该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怎么刚才有种感觉……”
“什么?”
“好像……又像是在警校那会儿,你要离开的那个时候啊……”
“胡说什么呢!”平易喝了一口咖啡,点点头,“今天的咖啡味道还可以。”
“真的?”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所以离别时,我会记得告别的。”平易沉下目光,慢慢喝起咖啡。
惹的对面的人一阵白眼:“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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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上的腿伤已经在家休养了近一个月,所幸,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需要完全恢复才能下地走路。
为了方便照顾,这一段时间平易吃住几乎都在西边的房间范围内进行,东边自己的那间小屋难免冷清了很久。
之前计划的画室一直没有开张,那幅刚来时画了一半的《洛曼底登陆》放在那里,现如今画布上已蒙了薄薄一层灰,这几天,平易有事没事的就站在那幅画的前面,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