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年给朝廷捐了不少银钱,早年就支持陛下,陛下登基后给他封了个正五品的县子,他还负责禁卫的马匹粮草,虽然不是朝廷命官,帝后对他可信任着呢。”
捐官最高也只能捐到正五品,捐出爵位的有几个?
他也没什么大志气,让曾孙女进宫镶层金边,即便是皇后不给相看,出宫后还怕没好姻缘,帮不了她兄弟?
薛时的大女儿进宫一年,皇后不但给她说了门好亲事,还给她一份嫁妆呢。
崔识捏了捏眉心,“你若听我一句劝,就不要送崔家的姑娘进宫,苏家那丫头死的蹊跷,那几位指不定还要怎么闹,你以为皇后为何急着送薛家女出宫,还不是怕人折在宫里头。”
薛家的姑娘他知道,一直是皇后的贴身女使彤云带着,皇后也从不让她独自做活,那些人就是想下手也没机会,崔家的姑娘,皇后会当成宝护着?
“兄长这是什么意思?”崔三老太爷被他说糊涂了。
“就是……”
“老太爷,苏家老太爷来了。”
二人的谈话被管家打断,崔识道:“走吧,去前头迎一迎。”
二人步履蹒跚的出了堂屋,苏润已经被安排在花厅就坐了,见他们二人一起过来,起身拱了拱手。
“崔兄也在,正好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崔识道:“看来苏兄是想通了。”
崔三老太爷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没插话,让人又重新上了茶,便和崔识一起坐到了苏润的对面,把主位空了下来。
“苏兄,我三弟想送曾孙女入宫伴皇后,你瞧使不使得?”
苏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淡然道:“虎狼窝,不去也罢。”
崔三老太爷问道:“我只是想让曾孙女去宫里长长见识,并非有旁的心思。”
苏润摇了摇头没说话,崔家那姑娘想出来都不能,若不是皇后点名要苏明菲进宫,他断然不会让苏家女这个时候进宫。
崔识苦口婆心的劝道:“好兄弟,你就听为兄一句劝,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崔家的女孩进宫,入了皇帝的眼,对他这一支只有好处没坏处,若非特殊时期,他才不会拦着。
宫里眼下是个什么情景,他不用看都能猜到。
进宫就是给皇后当刀子,生死都不由已。
苏润叹了口气,说道:“我方才从宫里出来,听说丽太嫔她们在皇帝跟前告皇后贪了内廷的银子,苛待她们,现下查到是沈家一个焦姓姻亲贪了内廷的银子,沈家吃了这个闷亏,是不会罢休的。”
那人贪内廷的银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不可能不知情,她不说非要让丽太嫔她们捅出来,就是给丽太嫔她们树敌,皇后都要和沈家联手了,可想而知那几个有多难对付。
指不定在兖州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崔三老太爷对苏润拱手道:“多谢苏老太爷提点。”
苏润摆了摆手,道:“崔三兄弟不必客气,我今日来也有一事相求。”
“您说,崔某能办到的,定会尽力而为。”
“崔三兄弟和薛家人很熟吗?”他昨日看到崔三老太爷和薛时坐在一起,所以才舍了那幅不老松。
崔三老太爷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结识了他,还算有几分交情。”
“不知崔三兄弟愿不愿意代为引见,老夫有些事想请他帮忙。”
若不是薛时不太与权贵相交,他也不用拐弯抹角的来找崔三老太爷。
“这可是难住我了。”崔三老太爷的脸都快皱成橘子了,“昨日在春风楼,薛兄弟说他要走趟剑南道,已经离京了。”
“那真是不巧。”
崔识好奇的问苏润:“你找他做甚?”
苏润沉吟片刻,直言道:“想向他打听打听胡氏钱庄的事。”
他听说昨日乐平大公主拿出的金票都是胡氏钱庄的,而在昨日前,他压根不知道乐平大公主与胡家还有关系。
“胡氏钱庄有什么可打听的,不就是……”崔识说到一半见苏润面色不愉,连忙住了口。
胡家是几年前从岭南来的,好像与杜庆有些关系,杜庆倒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没倒台应当是找了新靠山。
苏润问:“你家的珍珠粉都是哪家铺子买的?”
崔识被他问住,瞪眼道:“我又不是女眷,怎会知道这些。”
崔三老太爷乐呵呵的说:“京都珍珠粉卖的最好的就是胡家,他家的珍珠粉都是南海珠磨的,价钱与别家铺子河湖珠差不多。”
苏润问了府里的女眷才知道,她们这几年用的珍珠粉,都是从胡家铺子采购,送进宫的珍珠粉也打开盖子查验过,确实都是品质上乘的货。
“你家买的珍珠粉出问题?”崔识蹙眉问。
苏润含糊的应了一声,崔识见他不想细说,也就没再问。
三人一起用过中饭,苏润告辞离去。
崔识是真心不愿崔三老太爷往南墙上撞,摊开自己的窘境,好心的提点他:“宫里如今可不太平,那浑水蹚不得,我的全部身家都赔里头了。”
崔三老太爷见他愁容不展,抿唇道:“我也只能再拿半成出来,还有一成兄长再让族里给凑凑,我若还有多的,也不想看你为难。”
崔识颔首道:“患难见真情,你能拿出这些,兄长就很感激你了。”
他也没妄想能从崔三老太爷这里再薅出一成,他原想着能保住三分家财就算不错了,有了崔三老太爷的扶持,保住了四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兄长能理解我就放心了,我知兄长这些年过的不易,还希望你保重好身体,咱们崔家离不开你。”
崔识心情十分沉重,从崔三老太爷家里出来,顶着烈日,忽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上了马车不知去往何处,就在京都城瞎逛,顺便去与苏家交好的商贾再打一波秋风,钓些小官来他府上送敬仪。
崔三老太爷则直接让下人将那对粉珊瑚送到了他府上。
乐平大公主在孟章街找了好几日也没找到蛇婆,心里越发的急躁,让人融了青铜鹤,做了一尊青铜鼎送去安国寺,为自己积攒福运。
“啥啊,她先是在孟章街到处串门,现在把自己串去寺庙祈福了?”陈琬琰错愕的问。
赵瑾瑜被她说的直发笑,“你要这么说,那也没错。”
乐平大公主为了找蛇婆,将孟章街的府邸转了遍,找不到人,就跑去安国寺里静心祛躁了。
“呵呵,她都想逆天了,还去拜佛呢,佛祖只渡迷途知返的恶徒,我看她是想跑路。”
赵瑾瑜的笑容褪去,在她的脑瓜上弹了一下,“别揭人短。”
陈琬琰吃痛,配合的哼唧了几声,“那咱们去抓她吗?”
“抓她做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丽太嫔还在宫里,她就算跑去找父皇求救,也得说个理由出来,躲是躲不过的。
“啧啧,那两家可是撇的干干净净,只她自己还在泥潭里。”
赵瑾瑜嗤笑,“他们就是知道父皇对儿女心软,这差事才让乐平大公主做了。”
陈琬琰哈哈大笑了几声,“一个合格的母亲,是不会让儿女以身犯险的。”
赵瑾瑜拉她起来打了会儿羽毛球,二人就洗洗睡了。
得知乐平大公主跑了,崔识第二日就将东拼西凑的财产单子交到了赵瑾瑜手里,还美名其曰陛下一心为百姓,乐平大公主做了表率,他也愿倾尽所有奉明君。
说的那叫一个感天动地,赵瑾瑜龙颜大悦,当即就执笔写了洁己自修四个大字送给崔识,又赏其黄金万两。
福满揣着崔识送来的单子,随行的小内侍们抱着十匣子赏功币,还有那幅御笔亲题的大字,跟在脚步虚浮的崔识身后。
“福满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你为我解惑。”
“崔老大人请问。”
崔识窥了眼身后跟着的小内侍,压低声音说道:“胡氏钱庄是不是要完了?”
福满惊讶的说道:“崔老大人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宫外的事我还真不太清楚。”
崔识明显不信他的鬼话,皇帝搞什么竞价,不收银票只要金银,官员商贾集中兑大量的金银。
据他所知,苏家从各家钱庄兑出了大量金银,放入金氏钱庄,乐平大公主离开京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胡氏钱庄的金银储量不多了。
崔识塞了一张金氏钱庄的万两银票给福满,开门见山的问:“金银老夫存在了金氏钱庄,是否要兑出来?”
福满笑道:“今儿个还要去衙门过田地房屋的契书,改日咱家自带人去兑了就是。”
崔识了然的笑了笑,忽然冒出来的金氏钱庄果然与帝后有关,难怪薛时提点崔三在那里头存了一笔银子。
二人一起去衙门,将田地房产过户到陈琬琰名下,捧着赏功币的内侍去往崔府,大量的金石珠玉、字画古玩陆陆续续抬入内侍省,经内侍省检查核对完,就会入皇帝的私库。
翌日朝会,赵瑾瑜狠狠的夸赞了崔识是奉公克己,一心为国的文官清流,并赏了他一块小小的丹青铁券。
崔识的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在京都的半数家财,他为了表示自己没藏私,还在杜家那张抄家单子的基础上多拿出了半成。
“微臣惭愧,若非听了大公主在春风楼内的一席话,微臣也做不到如此。”
“欸,崔老大人无须谦虚,您对朝廷,对百姓的心意,朕与诸位爱卿都感受到了。”
上官清与贺正尧互相对视了一眼,崔识这明夸暗骂的话,就是在给乐平大公主挑仇恨。
她那一带头,别管愿不愿意都得捐,向他国使臣展示皇室的号召力与凝聚力。
“微臣斗胆,想为大公主请封长公主。”上官清道。
朝臣都在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夸着乐平大公主是皇室之光,但却没人响应上官清的提议。
苏润道:“大公主并未在京都,圣旨何处宣?微臣认为还是等大公主回来,再议此事的好。”
贺正尧的目光在他和崔识身上来回转,忽然道:“乐平大公主的长女已中殇多时,大公主功绩卓然,宗正寺是否该为次女加封郡主。”
宗正寺卿赵宗远还未开口,苏润就杠了上来。
“难道就因为大公主功绩斐然,大公主府承圣恩,她做为主人便可不出现?”
崔识也道:“万事皆要以皇恩为重,恩封的事,老夫认为还是等大公主回到京都再议。”
赵宗远稀奇看着他们四人,这铁四角怎么杠上了,苏崔两位老大人句句话都暗指乐平大公主此时离开京都,是自傲托大藐视皇权。
他偷偷抬眼去看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玉旒后的神情难辩,一双红润的薄唇轻呡,并没有打断的意思,显然是认同苏崔二位老大人的话。
不过大公主也确实做的过了,谁家立下功勋,都不会在陛下赐下封赏前跑路。
温侍中道:“大公主高风亮节,想是不愿以此功绩受封,才决定离开京都,贺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陈琬琰在御座后听到这一句差点笑喷,这温侍中不和他们做对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她悄悄的退出了紫宸殿,想必今日过后,朝臣就该明白四姓已经不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了。
“娘娘,丽太嫔在前面。”彤云小声提醒。
陈琬琰早就看到液池边的丽太嫔,与穿着一等宫人装的上官秋了,对上她们二人仇视的目光,她心情特别的好。
丽太嫔主动迎了上去,阴阳怪气的说道:“皇后好本事,借刀杀人玩的是炉火纯青。”
陈琬琰笑了笑,问彤云,“丽太嫔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听不懂?”
彤云耿直的回答:“回禀娘娘,奴婢也没听懂。”
“哼,你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
沈家报复在他们身上的,她会原封不动的都送还给她!
“丽太嫔娘娘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皇后敬您是太上皇的嫔御,不以宫规相待,但您是宫里的老人了,不该因皇后大度,而丢了规矩。”
彤云不屑的看着她,明明就是偷鸡不成倒失了米,说什么她家主子借刀杀人,她不举刀会有今日的灾祸?
上官秋听她拐弯抹角的骂丽太嫔倚老卖老,立马出言斥道:“皇后娘娘就是这样管教身边奴才的?见了太嫔娘娘不行礼,还敢出言训之,这就是凤仪宫的规矩?”
彤云抬手给了她两耳光,出言反击她,“大胆奴婢,见了皇后不行礼,还敢在皇后面前出言不逊,这就是上官家教你的规矩?”
丽太嫔不满的蹙眉,“皇后这是做什么,她是本宫的人,说错了话自有本宫训斥,你这是对我不满?”
陈琬琰仰着下巴,问身后跟着的苏明菲,“本宫考考你,宫婢不敬主,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