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大长公主还在内朝会找你麻烦吗?”
陈琬琰摇了摇头,“早就不找了。”
“她经历过沉浮,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清河与乐平抢夺长公主的位置,清河能去走她的路子,这其中缘由还不明白吗?”
“唉,天啊!还好我嫁对了夫君,不用当宗妇,不然以我这洞察力,得把家族领歪了,难怪李家人当初以为我是小门户出来的,看不上我呢。”
不是人家看不起小门小户,而是小门小户教养出的姑娘眼界和人脉有限,融不进人家高门的圈子,也挑不起宗妇的责任。
当宗妇不是理好后宅就行的,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去参加个茶话会,还得从小细节里观察出朝堂风向。
赵瑾瑜笑道:“那是他们眼光不如为夫好,我夫人最是机灵。”
“嘿嘿嘿嘿嘿~”
二人牵着手,一直走到了长街的尽头,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赶在宫门关闭前回了宫。
之后的小半个月,赵瑾瑜都在忙对新边城的规划。
扩大牲畜家禽养殖,在各村县兴建启蒙学堂,酌情减免束修,推广油菜种植,建榨油坊,放宽利农政策,减免粮、绢税,吸引没有田地的穷苦百姓到边城去谋出路。
陈琬琰带着小黑狗到处溜,景睿帝看到小黑狗,就想起被咬的惨痛经历,对乐平公主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将她的心腹奴仆严刑拷打,又逼出了她几条罪证。
“父皇,您要养小黑吗?”
景睿帝躺在摇椅里,眼睛都懒得睁,皇宫禁苑里养的都是虎、狼、鹿、熊、豹等猛兽,她养什么猫、蛇、乌龟、小黑狗,一点也不拉风。
“父皇,端午节您要组龙舟队吗?”
景睿帝眯缝着眼看她,他组个屁,皇帝才是掌管乾坤的那个,他一个退位的太上皇组龙舟,皇帝因为孝道不能赢他,这不是给皇帝下马威吗,他是老了,不是傻了。
“父皇……”
“你闭嘴吧!”吵死了!
陈琬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父皇,儿臣有个提议。”
“嗤,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父皇不是最希望咱家兄弟姐妹能有爱共处么,不如您和陛下带着皇兄皇姐们组一支龙舟队,与在京都的皇室小宗比赛,向所有人展示咱们一家人的团结!”
这样他这个太上皇有面子,赵瑾瑜仍旧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其他兄弟姐妹彼此间没了竞争,感受下齐心协力对外的快乐。
景睿帝睁开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去看蹲在她脚边伸着舌头,摇尾巴小黑狗,满意的‘嗯’了一声。
“狗留下,你退下。”
“好的父皇!”
陈琬琰用足尖轻轻踢了踢小黑狗的屁股,扔了个藤球在地上,小黑狗追着球,卧在了景睿帝的摇椅旁边,湿漉漉的眼睛不舍得望着她。
“我和我夫君每天都会来看你的,你在这里吃好喝好玩好,把父皇保护好,知道了吗?”
“汪汪汪!”
景睿帝抿唇笑了一下,等陈琬琰走远,才摸了摸小黑狗的狗头。
端午节那日,景睿帝和赵瑾瑜带着一众亲王公主去到洛河边,一条红黄色的龙舟威风凛凛的浮在水面,划船的禁卫穿着绣有王爷公主封号的服饰,手持船桨按顺序坐在龙舟上。
连提前回封地的彭王,还有袭承三皇子王位的小相王,景睿帝也没将其漏掉。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陈琬琰满意的看着皇家的龙舟,笑嘻嘻的望着赵瑾瑜。
赵瑾瑜侧头与她相视一笑,机会他能给,但能给的不多。
紧挨着景睿帝一家龙舟的是湖阳大长公主家的龙舟,衡山王赵宗远一家以及其他皇室宗亲的龙舟,所有龙舟排列的整整齐齐。
景睿帝被一群儿女围坐在凉亭正中,号角声响起,几十条龙舟一起往前冲去。
“夫君,你猜谁是第二名?”陈琬琰身着大红色凤袍,坐在身着大红色龙袍的赵瑾瑜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问。
“湖阳大长公主。”
“父皇,您猜谁是第二名?”
景睿帝睨了一眼伸长脖子的陈琬琰,这俩人从下马车,交握的手就没松开过,也不嫌腻歪!
“湖阳大长公主。”
陈琬琰又不死心的转头问赵锦锋,“二皇兄,你猜谁是第二名?”
赵锦锋看了眼紧跟在红黄色龙舟身后红紫色相间的龙舟,神色复杂的回道:“湖阳大长公主。”
陈琬琰又问了一圈,答案如出一辙,难受的说:“原是想同你们赌一局的,大家都选了同一条龙舟,看来是玩不了了。”
许颜若见她沮丧,忍不住掩唇笑了笑,低声对赵锦锋道:“皇后的性子还如从前,活泼好玩。”
赵锦锋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赵瑾瑜肯定极宠她的,否则她早就成了深宫里如出一辙的怨妇。
赵瑾瑜不在意的说:“想玩又有何难,猜第十名便是了。”
第二名有甚可猜的,湖阳大长公主明显选择了父皇和他,今日不会有人敢超她的龙舟,亭子里的人若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早就失宠了。
陈琬琰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铜板,拍在几案上,“我押一个铜板,安阳皇姑姑第十!”
景睿帝一眼就看穿她显摆铜钱的心思,嫌弃的说道:“我押一个小金饼,赵宗远第十。”
他说完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五两重的小金饼。
“夫君你呢?”
赵瑾瑜挑了下眉,从荷包里掏出一个二两重的小金饼,“衡山王,赵宗远。”
陈琬琰:“……”
她将哀怨的目光从赵瑾瑜身上,转移到赵锦锋身上。
“二皇兄呢?”
赵锦锋见她可怜巴巴,有些心软,从荷包里取出一个一两重的小金饼,最后还是选择了赵宗远。
等所有人都押完,陈琬琰竟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所有姓赵的都选了赵宗远,只有她一个姓陈的选择了安阳公主!
这是排外啊!
陈琬琰弱弱的问景睿帝,“父皇,还能改吗?”
景睿帝虎着脸瞪她:“选定离手,要耍赖回延福宫耍去。”
赵瑾瑜笑着捏了颗红樱桃喂到她嘴边,宠溺的说:“选错了不要紧,还有纠正的机会。”
洺王听着他们夫妻打机锋,眸光闪了闪,父皇将他们所有人弄到一条龙舟上,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兄弟阋墙。
除了皇后这蠢货不问父皇就自作主张,谁敢选择与他不同的答案呢。
臣子违抗君令是大逆不道,可他们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要被赵瑾瑜压一头。
陈琬琰欣喜的说:“那我……”
“比赛结束,你没机会改了。”景睿帝凉凉的说道。
陈琬琰:“……”
赵瑾瑜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又捏了颗樱桃喂她,“又不是全部家当,一个铜板咱还输得起。”
赵锦锋看着红黄色的龙舟,心里闷的难受。
赵瑾瑜就差直白的告诉他们,在押上全部身家前回头是岸,他不知如何劝洺王回头,也不知赵瑾瑜是否真的会善待他们兄弟,只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二皇嫂,你尝尝这个荔枝。”陈琬琰递了盘还挂着水珠的荔枝给站着的许颜若,又把凡儿拉到身边坐下,让彤云倒杯橙汁给他喝。
“谢谢皇婶婶~”凡儿乖巧的捧着杯盏,小口小口的喝着。
赵锦锋心绪复杂的立在景睿帝背后,陈琬琰这几个月对他们一家释放出的友好,他都能感受到,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抹去,赵瑾瑜真能放下芥蒂吗?
赵瑾瑜能善待彭王,是因为彭王刚生出争储的心思就被按灭了,而且也早早的投入了他的麾下,他却是打压了赵瑾瑜近二十年,甚至还曾派出大量人力刺杀他。
皇家的龙舟比拼完,就是臣民的龙舟赛,景睿帝看了两场就率先离了席,站到腿酸的王爷公主在常富的安排下,携家眷去到亭外临时搭建的凉棚下休息。
赵瑾瑜低声问陈琬琰:“你在外头押了谁家的头名?”
“我押了薛大哥家的!”
皇家的龙舟比赛是最没悬念的,龙舟停放的顺序与名次差不离,商贾出资组建的龙舟,倒是不好猜名次。
“我也押了薛家的。”
“嘿嘿,夫君都看好薛大哥,那我这回肯定没押错!”
“热不热?”赵瑾瑜关心的问道。
最近几月都城只下了几场小雨,天干太阳大,他们出宫虽然穿的不是最正式的礼服,但也是层层叠叠,他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闷热。
“有点热,要不咱们回宫去?”
他们不走,陪坐在周围凉棚的勋贵们也不敢先行离去。
赵瑾瑜颔首,二人便被禁军护着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薛芹目送他们二人离开,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耿公子忙问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薛芹笑着摇摇头,害羞的说道:“从前在宫里羡慕帝后情深,没想到自己也能得遇良人。”
耿公子抿唇一笑,正要说话,却是李佳柳凑了过来。
“咱家娘娘挑人的眼光辣着呢,寻常人可入不了她的眼。”
皇后娘娘为了她弟妹的亲事,可操了不少的心,将她叫去问了还不放心,还派彤云往耿家跑了好几次,又让皇帝将人宣进宫里,亲自考问了一番,这才把人推荐给薛家。
说着是简单,她这些日子给大姐家的大姑娘挑夫婿,才知道有多操心。
李佳枚为了大女儿的亲事,也是心烦不已,江家父子一起养外室的事又被人翻起,大姐儿浸死那对双胞胎的事也传进了贵妇圈,导致她议亲不顺,还连累了江家其他适龄的姑娘。
女儿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连个合适的人家都没有,李家也没年龄合适的嫡子,难道真要低嫁出去?
江大小姐见她苦着脸,安慰道:“母亲莫要为女儿的事烦忧,实在不行榜下捉婿。”
李佳枚苦笑,“能考中功名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基本也都成亲或是订亲了,便是有那出身不好,愿意休妻另娶高门女的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娘怎能让你受那样的苦。”
现在江家女眷对大姐儿十分不满,若是她日后过的不好,根本无人替她出头,大哥儿年纪太小,性子也有些随他爹,李家倒是靠得住,但到底不是外孙女,能帮的十分有限。
“那我不嫁了,求了皇后娘娘进宫做女官。”
李佳枚瞪了她一眼,“你且打住吧,当了女官大赦都不能离宫,你想自梳做姑姑?”
宫女年二十七还不能出宫就得自梳,往后便是皇帝大赦也是出不去了,熬成老嬷嬷才能出宫。
江大小姐抿唇道:“二妹妹也因我受了影响,我若去做女官,对家中姐妹有了助益,二妹妹也好说人家。”
皇后愿与她亲近,想留在她身边伺候想是不难。
江二小姐道:“大姐不要进宫,娘娘前些日子还说让你安心在家,你嫁人后过的好,江家的姑娘们自然就好说亲,你是何品行咱们自己清楚,断然不会过不好。”
“那你不担心我影响你的亲事?”江大小姐问她。
“没事,等我过了十五岁,长姐记得替我交五算,至多让你交十五年,不过你放心,十九我肯定能成亲。”
(五算:十五岁到三十岁不成亲,要交纳五倍人口税,三十岁不成亲纳十倍。)
李佳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小女儿就跟个活宝似的,安慰人的功夫一绝。
江大小姐也被她说的开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爽快的应下,“行。”
高门望族谁家的姑娘没交过五倍的人口税,就是家中奴仆年满十五岁,也要十八税一(十八人交一份人口税。)
许是久不下雨,五月的天气已同往年六月那般炎热,蕃国竟然起了大规模的蝗灾,那边探子回报田间蝗虫满天飞,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蝗虫吃完一处粮食就火速迁徙,蕃国皇帝派出不少官员治蝗,根本没有成效,蝗虫规模越来越大,只怕是要全境颗粒无收。
赵瑾瑜收到密报后眉头就没舒展过,想起当年江州蝗灾,蝗虫规模也不算小,却远远没到影响整个国家的粮食。
蝗虫的繁殖能力很强,他现在最担忧的是,蕃国蝗虫一路向北迁飞,势必会影响赵国。
他下朝后召集了司农寺的官员商议良策,司农寺的官员也愁的不行,皇帝给他们看的蝗虫太大了,他们也是头次见。
蔡少卿道:“蝗虫迁飞无规律,两国交界处有山脉,蝗虫不一定能飞过境。”
“即便不能过境,防范措施也不能少,百姓的日子刚好过些,受不了这冲击。”赵瑾瑜道,“国内接连两年干旱,内河水位下降,河南河北淮南江南西道起蝗灾的可能性增高,不能掉以轻心。”
全国粮食绝收,损失根本无法估计,朝廷若拿不出足够的银粮安抚百姓,国家必然动乱。
即便是有足够的银粮,百姓心慌慌,也容易被煽动造反,蕃国一旦粮食紧张必会到赵国边境抢粮,如此一来赵国腹背受敌,压力也很大。
司农寺卿也很为难,试探的说:“不如在西边境多养鸡鸭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