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琬琰深吸一口气,用衣袖狠狠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笔直的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她会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亦会回护他。
她步履坚定的回了前殿,纯净师太正在为禅心剃发,九个年纪略长的比丘尼将禅心围在中心,慈悲低诵禅经,执檀木犍稚的手轻轻击响木鱼。
小比丘尼跪了一地,手捻佛珠整齐的念着禅经,肃穆庄严。
纯净手上动作很轻,将一缕缕剃下来的乌发放在小比丘尼手中的乌木托盘,口中念念有词。
“籍相了性,由相入性。”
“性相一如,如水与波。”
“法如是故,非造作故。”
“缘起自性,妄想自性,成自性。”
诵佛声,声声入耳,李珩负手立在菩提树下,神情肃穆的望着陈琬琰,她的眼睛似乎被雨水冲刷过澄澈明亮,红的像兔子。
李珩走近摸摸她的头顶,柔声道:“走吧,今日看来是无缘求符了,我们改日再来。”
陈琬琰仰起脸专注的看着李珩,深深的望向他的眼底。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墨眸中却并没有一丝温情,与那个夜晚他冷着脸看王家姑娘的眼神并不相同,她看到过他眼中压抑的炙热深情,虽然相隔甚远她还是被震了一下。
“你若想娶王家姑娘,便娶了吧。”陈琬琰笑弯了眼,无比真诚的说道。
李珩瞳孔收缩,放在她头顶的手僵硬了一瞬,冷着脸问道:“你又想玩欲擒故纵?”
陈琬琰摇摇头,努力想让自己表达清楚,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也无所谓,我愿意与你和离,成全你们。”
李珩嗤笑一声,似乎感觉她说了什么笑话,讽刺道:“你愿意和离?你以为你是谁,你当我宣平侯府是什么地方,你想嫁便嫁,想走便走吗?圣上赐婚岂是你愿意就能和离的?”
陈琬琰沉默,这件事也许是她太想当然了,见她不说话李珩冷声道:“你不用处心积虑的试探我,只要你不再耍花样,或许我还能容你在侯府安然度日。”
李珩薄唇紧抿,下颚紧绷,一双不带温度的眼眸凌厉的扫在她身上,显然是气急了。
陈琬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摊手,“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说愿意让你娶王姑娘是真心的,放手和离也是真心的,你若愿意,这承诺永远都有效。”
烈日当头,菩提树影斑驳,炙热的阳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也暖不透横在二人之间的寒意。
李珩全身都好似被沸水煮过,恼怒的俯身便要去堵她的嘴,陈琬琰后仰躲过,唇擦过她的侧脸细腻冰凉。
李珩轻轻一笑,薄唇摩擦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二人感情甚好,也已有了夫妻之实,你离了我还想嫁谁?”
“什么?”陈琬琰莫名其妙,雾水满头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有夫妻之实了?”
李珩突然含住她的耳唇,连同珥珰也含在口中。
“佛家净地,小侯爷怎可如此轻浮。”陈琬琰耳朵吃痛想推开他,李珩却是含着她的耳珠不放。
酥麻感传至全身,她踮起脚一把揪住李珩的衣襟,气息不稳的冷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旁边有路过的比丘尼,剃完度的禅心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路过,陈琬琰眼底泛起了气恼的泪花。
李珩低笑一声,耳垂初得自由让陈琬琰松了口气,松开他的衣襟迅速退到安全的位置。
李珩问道:“你知道今日剃度的是谁吗?”
“你什么意思?不要顾左右而言它!”陈琬琰厉声道。
“那可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沈皇后,你与她的小儿子可是有过婚约的。”李珩声音低沉,如鬼魅敲在她的心上。
伪君子,这就是个面若冠玉的伪君子!
“你说她看见你我这般亲密,心里恨不恨你?”
陈琬琰闻言一怔,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英气逼人的男子,“你是故意的?”
李珩摇摇头,专注的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犹如一只愤怒的斗鸡,语气淡然,“临时起意罢了。”
“你这几日都是在算计我?”陈琬琰闭了闭眼,将眼泪憋回去。
李珩垂眸不答,神色逐渐复杂。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会很解恨,看她一脸正经的说愿意和离,他竟然压不住心底升起的怒气。
这很不对劲,李珩眸光深沉的看了眼呆立的女人,甩下她疾步出了水月庵,一路策马狂奔去了春风楼。
陈琬琰抹了把脸上不争气的辛酸泪,只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因不是她挑起的,却要她食恶果。
她一个五好青年,从不做坏事,难道就因为平庸,就要受这份欺辱,凭什么!
她才不当这个受气包!
陈琬琰在水月庵用过斋饭才回了宣平侯府,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精神不太好也没多留她,派了身边的一等丫鬟玲珑送她。
“玲珑姑娘,祖母可是身子不爽?”陈琬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疑惑的问玲珑。
早上请安时瞧着还好好的,这才半日的功夫怎么就病奄奄的了。
玲珑本就性子稳重不是多言的人,闻言只道:“少夫人等会去了夫人的院子便知了。”
陈琬琰心中奇怪,见她不肯多说,便道:“祖母跟前不能少了人服侍,玲珑姑娘莫要再送,我自个儿过去瞧瞧。”
她独自去了宣平侯夫人周新月的院子,周淑清正坐在周新月身侧哭唧唧,跟前并排跪了两个衣着鲜丽的女人,以及满地瓷器碎片,屋子一片狼藉,根本无处下脚。
周新月见她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心里火气更盛,道:“你立在门口修仙吗?”
陈琬琰:“……”
周淑清闻言哭声一顿,抬眼睨了她一眼又压着嗓子低低的哭去了。
“母亲为何发了这么大的火?”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室内,看了眼垂首跪在地上的两女子,一时想不起这二人是谁,问道:“这是?”
陈琬琰刚说完脚下就开了一朵瓷花,瓷器触地即碎,碎片蹦在她的小腿上传来针刺的痛感,让她微微蹙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好意思来问我,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周新月仍不解气,又扔了个软枕砸在她脸上。
陈琬琰也被砸出一身怒火,梗着脖子道:“还请婆母明言,儿媳做了何事让您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周新月见她态度强硬不肯认错,一掌拍在矮桌上,震得软榻都是一抖,气急败坏的说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既然你不清楚,我便给你说个清楚。”
“这两名女子你可认识?”她抖着拍红的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瑟瑟发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