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接过,拆开封口,递至景睿帝的手中,信中详细写了岭南水患因何而起。
高世显获得了肖家人的信任,肖家自知水患原因瞒不住,这才将原因告知他,原来肖家是想借着水患立功重回朝堂,为四皇子造势。
没想到整个岭南道的雨势会这么大,宜州堤坝决口冲下来的洪涝,加上桂柳浔三州河道不通,堤坝按照肖家的预想溃堤。
但他们却没料到,下游各州的河道也已不通,他们意识到不对已经无力挽回。
信的最后,高世显还写到,皇四子接到肖美人被幽闭在福宁宫的消息,已生了反心。
“混账东西!”景睿帝气的破口骂道。
“微臣还有一事禀报。”水部员外郎硬着头皮,顶着景睿帝的怒火开口道。
“说!”
“微臣跟随爱心商会途经江南西道,原本该往本道下游水渠泄洪,当地官员为保下游世家大族与富商的利益,将水泄往了江南东道,这才致使江南东道受灾严重。”
好在江南东道的分流河道畅通,洪水进入江南东道虽然也造成了灾难,冲毁了与岭南道和江南西道交汇处的几个州,但水被各地的河道分流,慢慢的止住了,但也淹了大半个江东。
景睿帝眼前一黑,头疼症又发作了。
这哪里是天灾,分明是人祸!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呀!”常福从震惊中清醒,伸手扶住景睿帝摇晃的身体。
景睿帝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咬牙切齿的问道:“朕派往江南西道的黜陟使,你可曾见到?”
水部员外郎摇头道:“微臣未敢去见。”
他只是个正六品的水部官员,江南西道形势复杂,他贸然去探查分流河道,已经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哪里还敢往人跟前撞。
在发现了往江南西道下游州县泄洪的河道被堵时,他便察觉有异,赶紧催促爱心基金会启程返回京都。
其余的事情,都是爱心基金会联络下游州府的人,才得知详情。
景睿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水部员外郎的顾虑他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他还不是强龙,一个六品官员去寻一群比他官阶高的的官员麻烦,无疑是以卵击石。
他们敢这么做,只怕受灾州县官员的奏疏都难以送出江南西道。
“你先回去,朕会派人处理此事。”
“谢陛下隆恩!”水部员外郎如释重负的退出了垂拱殿。
等人走了,景睿帝立马下了一道圣旨,召四皇子回京都。
早在接到岭南水患有异的消息,他便知老四是不会再回来了。
“叶荣已在家中休养数日,将他请进宫,朕宣侍御医给他诊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病了这么多日还不见好。”
常福去叶荣家中宣景睿帝的口谕,让常田在景睿帝跟前伺候,他跟景睿帝出了垂拱殿,回了福宁宫。
景睿帝缓行至关着肖美人的宫殿,命人将门打开,九月下旬的天气依然燥热,宫殿被封的严严实实,白日里也不亮堂,里面还有股食物发霉的味道。
肖美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她已经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了。
听见宫殿大门开启的声音,她稍稍的转过头去,看到背着光的景睿帝大步朝她走来,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嘲笑,“陛下来了。”
景睿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道:“你儿子要反了。”
“这不都是陛下逼的吗?”
“你肖家为了一己私利,致使几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你敢说是朕逼的?”
“不是陛下又是谁!”肖美人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宫殿,“若不是陛下偏袒二皇子,任其在江南东道敛财,安插自己的亲信,江南东道也不会有此大患。”
方家曾直言二皇子在江南敛财,景睿帝却放任不管,认为二皇子是景睿帝选定的下一任储君,便与肖家商议利用水患让肖家重回朝堂,水淹江南一个州陷害打压二皇子。
景睿帝冷嗤一声,问道:“这是常采女告诉你的?”
他将肖美人扔去掖庭之后,便派人日夜监视着她,她看似过的不错,实则根本接触不到外面的人。
“是又如何?”肖美人尖声反问。
确实是常采女告诉了她二皇子的事,又帮助她见了方家人。
“你被她骗了,因为朕……”根本没打算传位给赵锦锋。
这话他当然不会告诉肖美人。
“陛下敢说自己一碗水端平了吗?郭家当年染指江东,您是怎么做的,怎么到了二皇子这里您就当没看见了呢?”
肖美人褐色眼瞳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是陛下老了,还是您早已经选定了二皇子当继承人!”
景睿帝冷冷的看着她,肖美人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锁骨高高隆起,胸前的排骨依稀可见,此时肖氏形如枯槁,瞧着十分的尖酸刻薄,哪里还有往日的丰腴高贵。
“沈兰母子真可怜啊!给许贵妃母子挡了这么多年刀子,难怪沈兰不争不抢,原是她活的最明白。”
肖美人凄惨落泪,原来太子是得了沈兰的真传,不争不抢平庸无为的活着,才能在景睿帝跟前讨生活。
景睿帝这么多年最宠二皇子,原以为是假意,没想到竟是真的宠。
常田低垂着的眉眼轻挑,不动声色的又垂了下去。
景睿帝蹙眉对常田道:“你去瞧瞧叶荣到了否,若是来了将他带过来。”
常田领命而去,待他走远了,景睿帝才对默默垂泪的肖美人说道:“叶荣带着一家子跑了,是朕把他放走的。”
“你!咳咳……咳……”肖美人惊骇的睁大了眼。
景睿帝阴冷的目光凝视着肖美人,“你杀了朕的儿子,你肖家人放火烧死了沈兰,肖家和你都得给她陪葬。”
“你……咳咳……”肖美人咳的撕心裂肺,望着常田远去的背影蓦然回神,“你利用我!”
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今日陪他来的人不是常福,想必刚才那人已经被许贵妃和二皇子买通了。
“哈哈哈哈,陛下好狠的心啊……”肖美人癫狂的笑了起来,她的苦心谋划,原来竟是笑话。
“你知道叶荣为什么跑吗?”景睿帝淡淡的问道。
也不等她回答,景睿帝便继续说道:“因为朕的羽林军,听的是朕的旨意,你们想逼宫,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的十六卫,左威卫只是其中一卫,相互制衡,想逼宫谈何容易。
况且叶诩绍与叶荣不合已久,知晓了他替肖美人传话,又怎会让他牵连整个叶家呢,当即便将此事上报,叶荣都未来得及召集部下逼宫,就匆匆逃离了京都。
帝王御下术,就是要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帝王不怕臣子内斗,就怕他们不斗!
“叶诩绍应当已经追上叶荣,将他斩杀在前往岭南的途中了。”
常福带人扑了个空,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宫。
九月二十六日,四皇子得到肖美人被囚禁,叶荣刺杀帝王畏罪潜逃的消息,抗旨拒不回京都,于岭南道起兵造反。
景睿帝沉着冷静的坐在龙椅上,既然老四选择了与肖家同流合污,那他便成全他,沉声道:“传朕旨意,美人肖氏利用天花残害六皇子,赐白绫一根,四皇子起兵造反贬为庶人,三公主府已修葺完毕,即日出阁移居公主府。”
三公主是个痴女,放她出宫就是要她自生自灭了。
紫宸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谁也没想到四皇子猝不及防就反了,原本边境就乱成一锅粥,他这般操作无疑是给朝廷雪上加霜。
景睿帝道:“中书与门下二省,已将宣平侯在户部任职期间的业绩考核完毕,并无徇私,加封其为从二品的光禄大夫,继续留任户部。”
光禄大夫只是荣誉加封,并无俸禄,只是可以用从二品的才能用的衣饰等物。
韦尚书出列道:“微臣认为不妥,萧王的事还未查明,宣平侯虽未有明显的徇私,微臣认为他不适合任户部长官。”
景睿帝冷凝着眼瞪视着韦尚书,呵斥道:“朕听闻,你家闺女打着为朕亡故发妻祈福守孝的名义,前往兰若寺,实则是让下人代替,戏耍皇家与太子。”
韦尚书脸一阵红一阵白,赵瑾瑜将东宫的侍卫撤了之后,他们还未寻到机会换出香草,在兰若寺修行的姚婕妤知晓太子看重韦珍珍,便先去寻了过去,想求她帮忙回宫。
姚婕妤参加过宫宴,自然是认得韦珍珍的声音。
香草一同她说话,便被她认了出来,她没忍住惊呼道:“我听过韦小姐的声音,你不是韦家小姐。”
在寮房外伺候的宫人当即便冲进寮房,抓住了假扮韦珍珍的香草。
韦尚书想压下此事,奈何赵瑾瑜已经离京,禅院的宫人并不理睬他,只是她们无法直接同宫里联络,将香草关押在寮房里,便闹去了兰若寺的师太那里。
此事想传到景睿帝耳朵里,需经过层层上报,他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此事拦住,没想到仍是被报到了景睿帝面前。
早知如此,他就不出列多这一句嘴了。
景睿帝接着说道:“韦尚书教的好女儿,此等大逆不孝之人,还敢消想朕的太子,简直做梦!”
事关沈兰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绝不容许有人对沈兰不敬,既然想以守孝的名义嫁给太子,就该认真的对待,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是微臣教女无方,做下此等错事,念在她是初犯,又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的份上,求陛下宽恕。”韦尚书一头冷汗的跪在地上求饶,心中惶恐不安。
御史金石茂出列道:“兰若寺建筑在水月庵的旧址,先皇后乃是在水月庵薨逝,韦小姐为入东宫主动前往兰若寺,以人代替己身实乃大不敬,不仅冲撞了先皇后的神灵,还欺骗了皇家,微臣以为必须严惩。”
御史许晖出列道:“臣附议,韦小姐前往兰若寺那日,刻意在城中绕了一大圈,将她去兰若寺为先皇后守孝之事闹的人尽皆知,对皇家如此不敬,不严惩何以服众。”
韦尚书在心里骂了许晖一句,他这阵子没少在朝堂上帮着三皇子一系,对二皇子落井下石,如今被许家人逮到机会,肯定会往死里整他。
“小女绝不敢有藐视皇家的想法,只是一时贪懒,微臣日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请陛下宽恕。”
谏议大夫彭大人立在队伍最后,有些为难,他十几日前收到了一个木盒子,里头装了好几封戳了韦尚书私章的密信,他没敢告诉任何人,把东西藏了起来。
他不想这个时候同陈家再扯上关系,若他将东西交出,定然会让人以为他为了陈家,才针对韦尚书。
“陛下若是饶过韦氏,岂不是叫人笑话,她为了攀上太子殿下,便置皇家威仪于不顾,微臣认为必须严惩,否则人人都效仿成何体统!”许晖道。
太子发展了韦尚书这个助力,前些日子提拔了不少沈家人,他刚好借这个机会拆了太子与韦家的关联。
景睿帝在心里冷笑,对许晖的目的十分清楚,但仍是踩着他递来的梯子问道:“依许卿看该如何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