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谈其他几家,龚穆两家是天子近臣,您若也不敕封叫别人如何看待,您为了皇后破例对李家敕封已经让人不满,难道您还要落个寡待功臣的名声?”
赵瑾瑜清冷着脸道:“功臣?他们两家难道不是靠着朕才有的今日?”
没有他,龚穆两家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浮沉呢,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京都数一数二的显赫世家,还不满足?
他被废后,他们又有多少忠心当他不知?
私下和张家有没有往来,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他偷回京都为何不敢让他们知晓,还要伪造去松州的假象,都是为何?
不过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话虽如此不假,但说到底他们也是替陛下做事,您若不封赏难免叫人心寒。”
赵瑾瑜颔首,“你说的也对,传朕旨意封龚先为临邑侯,穆威为临济侯,食邑千户,爵系终身,子不承矣,累降父子功绩,卓者荫子以侯伯。”
李珩和冯知远在一旁提笔记录,沈括面上的笑容逐渐褪去。
“陛下这是何意?就算不可世袭三代,代传而降也使得,他们代表着陛下的颜面,怎可敕封个不可承袭的爵位!”
陈琬琰在外头差点笑出声,他们折腾了半天,赵瑾瑜给个一次性的爵位,堵他们的嘴。
“嘉国公交还兵权,都没提爵位不可袭的事,难道他们比严家的贡献还大?他们要爵得爵,朕公允处之,你还有甚不满足?”
沈括被他噎得要死,却不敢再多说激怒他。
沈家已经受封世袭罔替的爵位,沈家二房三房也都授了三世才降的侯爵,其他有功的族亲论功勋也封了侯伯,赵瑾瑜属实待他们不薄。
梁欢也受封了郡公爵位,他清楚这是赵瑾瑜最后的退让,若非他们两家的夫人闹到陈琬琰跟前,这爵位也不可能考功荫子。
“陛下深谋远虑,微臣以为这般敕封甚好,灭外头风言陛下专宠外戚之语,也堵了一众邀功权臣之口。”
向赵瑾瑜邀功的人不知凡几,他若人人都敕封,国库也没那么多钱替他们养子子孙孙,他不愿委屈了梁沈二家,大手笔的封爵加勋,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得他养着。
朝中权臣已经对赵瑾瑜盛宠外戚不满,他这般安排是正确的!
“还是你懂朕。”
李珩和冯知远将写好的敕封诏书呈给赵瑾瑜过目,他大致看了眼,道:“传旨去吧。”
满则招损,外戚太盛于他有害无益,震摄朝堂还是要从盛宠的外戚下手,他就是要告诉众人,他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想过得好就别老想着拉帮结派,讨好他才是正经。
陈琬琰不想与他们撞见,便提着食盒去了偏殿。
沈括和梁欢出了崇教殿,梁欢道:“你别再逼迫陛下,他们两家闹到那位跟前已是惹他不快,若不是为了让他们消停,考功承爵也没得。”
赵瑾瑜赐这爵位就是在提醒他们两家,除了忠心他,讨好谁都没用。
沈括轻喃一句,“翅膀硬了。”
“你说什么胡话!”梁欢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传旨内侍,“不弹压他们,难道你要陛下拿我们立规矩?再说了也不是完全不能继承,他们若是合了陛下的心意,自然能承爵。”
“他这难道不是在拿我们立规矩?他是怕我们结党防着我们呢!”沈括阴沉着脸,“从给李家授爵开始,他就在布今日的局,爵位不得不给,怎样给都得他说了算,心思比太上皇还重。”
严家用兵权换了个需要累功绩才有可能承袭的爵位,让多少人幸灾乐祸?
殊不知他是在为给今日的敕封铺路呢!
他就是要告诉众人,除了他,讨好谁都没用。
梁欢谨慎的说道:“他若是没一点心机,我们两家早就完了。”
“兖王在江州周围伏击他未果,他连那些人从走哪条路转去梁州都一清二楚,若不是这次冒险回来救驾,你知道江州前太守是他的人?你当他没有咱们,就坐不上那位置?”
策反秦断章那会他才十六岁不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在外面发展了多少人,根本没人知道,没他们,他照样有人可用,他们就连严家什么时候被他策反,都没察觉。
居功至伟没用,路都是他自己去铺的。
兖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提到秦断章,沈括就郁闷,赵瑾瑜去江州治蝗还不足十六岁,那会儿他就开始布局了,竟然还瞒着他们,“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姓陈的一家吃独食?”
“你可别再去招惹他的心尖尖了,你想想,太上皇明知她无子女缘,为什么还要允婚,她的地位没人动得,依照萧王这次立的功勋,至少两三年后宫不会添人了。”
梁欢侧头看了眼始终离他们远远的内侍,“你现在就算安排人进了后宫,也难达成目的。”
一是,她给沈皇后服了三年丧休不得。
二是,利用中宫无子抑制外戚,他们的人进宫就算有宠也难有子。
沈括想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也不再就此事多言,来日方长,赵瑾瑜也不可能一直无嗣。
“你说血封咽的方子,是不是太上皇故意让人露出来的?”沈括问。
按理说被严加看管的重犯,不是谁都能接触到,刘峘这人向来谨慎,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梁欢见他终于找到重点,神神秘秘的说:“你想想这事究竟是谁受益最大,刘峘又是谁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招一出,就将沈家等人的野心彻底暴露在赵瑾瑜面前,他再不可能对沈家心无芥蒂,还助陈琬琰把皇后之位坐稳,套牢了陈青岩,她究竟能不能生谁知道呢。
太上皇禅位放权,防的是谁还不明显吗?
龚家和穆家连皇帝不能动他们的话都说出来了,赵瑾瑜敢给他们皇子?
“这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多!”沈括低声吐嘈。
“你日后对陛下恭敬点,今日那样冲撞他的事也莫要再做,他是君,我们是臣,君无戏言四个字你得牢牢记住。”
沈家要是聪明,就按照太上皇的警示老实安分几年,让赵瑾瑜把分散的权利收拢,坐稳朝堂再谋自己的利益,他们和赵瑾瑜紧密相连,赵瑾瑜好他们才跟着受益。
换个人当皇帝,他们谁也落不着好。
沈括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太上皇这么做是在警告我们?”
“那不是显而易见吗?”兖王不就是内部出了问题,才失败收场的吗?
“哎,原以为得道升天了,没想到还得继续蛰伏修炼。”沈括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内侍,“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跟我们保持距离?”
梁欢轻笑,可不就是为给他制造开导沈括的机会吗?
“宣完旨你好生将他们两家安抚住,别让他们的内眷再到那位跟前闹事,句句话都戳在人家心窝子上,你当萧王父女是好惹的?”
赵瑾瑜脾气硬,陈琬琰为他付出的真心和努力,他心里明明白白,况且陈家又是帝王最喜欢的孤臣,如果可能,他的孩子只会出在中宫,去人家面前逞口舌之快,不是自讨苦吃?
梁欢说完,又想起那个不省心的沈六,“你最好管管穆四夫人,她张口闭口就是要代替那位的母亲,实在是不像话。”
这事儿还是他听沈玥说的,沈六四处炫耀自己如何让陈琬琰吃瘪,真是得了失心疯。
她是陈琬琰的母亲,就是赵瑾瑜的岳母,真是嫌命太长。
陈琬琰和赵瑾瑜在崇教殿吃吃喝喝,边吃边吐槽,“你要不就直接搞了张家算了,不用给我面子。”
赵瑾瑜不愿意别人说他动张家是给她下马威,一直拖着不处理,要她说,直接搞了完事儿,只要她夫君好,她不要面子。
“听你的。”赵瑾瑜吃了小半碗饭就不再吃了,倒是陈琬琰嗷呜嗷呜的吃了一整碗。
翌日早朝,大理寺卿出示了张仲礼等人与夏家勾结,霍乱朝纲构陷忠良,收受巨额财物卖官的证据,经查证贪污爱心基金会善款八百万两,族亲抢夺百姓田产、强抢民女,罪无可恕。
经三司共同审理决定抄没全部家产,归还百姓财物,主要案犯按律问斩,次要从犯受黥刑并鞭笞六十,全族没入奴籍,流放至岭南临海的雷州。
除齐大姑娘私藏的财物,张家其余人员转移的财物全数追回,买官之人亦受到了严惩。
张若华闻讯直接哭晕了过去,娘家轰然倒塌,她成了没有娘家依靠的浮萍,陈明玄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成王败寇,若是张家赢了,陈家也就剩他一个。
郑夫人心疼郑凝雪,派了人在路上跟着照顾她,“儿啊,你可好好保重身子,你父亲会替你和策哥儿周旋,等事情过去,就会把你们接回来。”
郑凝雪乖巧的点点头,“娘,我没事的,郡主从前跟夫君说过,承他一个情,若是张家出事,会放过他。”
郑夫人愣了下,难怪她觉得自己闺女气定神闲,要是往常早就哭成个泪人了,哪里还能淡定的站着。
“哦哦,娘让人带银子路上跟着你,你就当出去玩……”
郑夫人准备一肚子话竟然无处释放,又转头交代张策,“策哥儿你心里别有怨恨,这事儿谁也怪不得,你们日后若是能回来,还有郑家能依靠,知道了吗?”
张策面容憔悴,一看就是好些日子没休息好了,“岳母,我知晓,就是让凝雪跟着我受苦了。”
他们家的事谁也怪不了,他父亲叔父收人财物卖官鬻爵,不止再朝堂安插官员,还将手伸到了宫中,若不是他们帮夏家安排人,夏家也没可能轻轻松松就拘禁陛下和兖王。
他三叔父还跑到益州,妄想架空监视怀王,他们想要人家的命,人家斗赢了,凭什么不跟他们秋后算账。
没诛他全族,已经是因为帝后要大婚,新皇不愿意沾染杀戮,对他们法外开恩了。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就好,你放心我都给你们打点好了,路上吃不了太多苦。”郑国公夫人心里难受,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齐二姑娘偷偷的给齐大姑娘塞小面额的银票和碎金银,“大姐,这东西你藏好了,路上打点官差用,可别叫你婆母搜刮了去。”
到底是陛下的旨意,郑家派去的人虽然跟着也不敢离的太近,银钱随身带点总有用到的地方。
齐二姑娘眼睛红红的,“原以为嫁到张家是高攀了,没想到个火坑。”
齐大姑娘倒是淡定的很,她兄长说了,她夫君什么都没做,还给提供了有用的消息,只要不对朝廷生出怨言,在岭南做些对朝廷有益的事,早晚会被赦免。
她藏的财物没被没收,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别哭了,岭南还没完全恢复,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是是,兄长也是如此说的,我会尽力帮姐姐姐夫疏通关系,你千万要保重。”齐二小姐拭了下眼角的泪水,“上头没了压着姐夫的嫡母和嫡兄,于姐夫而言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
她嫁的也是庶子,虽然嫡母人前和善,但也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庶子。
她夫君的生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整日里撺掇她夫君和嫡兄争,嫡母就更不耐烦他们一房,高门大户的媳妇不过是人前风光。
“我不在京都,家里都劳你多看顾着些,三妹妹的亲事你也上点心,咱们将来有团聚的时候。”齐大姑娘信心满满的说。
她一人倒霉,换来兄长的仕途顺遂,和齐家的未来也是值了,兄长在怀王那里露了脸,姐妹们都嫁的好,她也不怕将来没有好日子,她心里是装着希望的。
官差清点完了人数,便催促着众人启程,张大夫人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张若华夫妇,带着遗憾上了路。
扳倒了张家,最开心的就属基金会的商户。
他们被张家族人强占的生意和铺子物归原主,众人一合计,又以祝贺帝后大婚的名义,给基金会捐了大笔的银钱,银子捐了又不亏。
搭上了帝后,日后好处还会少吗?
经过敲打,沈家一系果然消停了不少,陈琬琰人逢喜事精神爽,出宫后就找到了刘扉。
“给京都所有百姓按户籍派发喜糖,各个铺子都要摆上喜糖招呼客人。”陈琬琰拿出自己画的两颗相印的红色爱心,“把这个图样装点在瓷瓶外。”
刘扉笑眯了眼,“小的这就去办。”
“刘启呢?”陈琬琰问。
刘扉闻言,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回郡主,他去参加县里举办的庆宴了。”
刘启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一般,但他家到底是出了个官老爷!庄子的事已经移交给他长子,他家小子在底层磨练过,做起来得心应手。
陈琬琰笑着恭喜了几句,又让彤霞给他送上贺礼,“刘启在外头历练过,稳扎稳打不负初心,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刘启这批进士还没派官,不过依她对刘启的了解,无论将他放在哪里,他都是一个可以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
“小人借您吉言!小人保证,刘启一定会忠心为朝廷做事!”
给全京都的百姓派发喜糖,可忙坏了糖果坊和陶瓷窑,连管户籍的小吏都忙的团团转,挨家挨户的去给人送喜糖!
五月三十日,赵瑾瑜下令召回松州都督府长史龚二老爷,给其安排了一个闲职,龚家至此彻底消停。
赵瑾瑜下令给剑南道的百姓送大婚喜糖,剑南是他站稳脚跟的地方,他自然希望那里发展的更好,派发喜糖与民同乐的同时,正好可以刺激当地经济。
同时将益州作为南都,益州王府改作顺天宫。
五月三十一日,陈青岩回到京都。
六月初一,太上皇亲自为新皇下聘,单六万斤黄金为聘金就轰动全京都,还有各种精美物件,流水般送进了将军府。
“皇家是真看中陈家,太上皇亲自送聘提亲,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儿。”周新月现在是真后悔欺辱陈琬琰了。
李二夫人笑道:“那可不,古往今来帝后大婚的盛典也不多,更何况,那些皇帝哪个不是老皇帝驾崩后才登基的,老皇帝总不能从皇陵出来给他们提亲吧。”
老夫人佯怒,“祸从口出,慎言慎言!”
谁能想到陈琬琰能有这造化呢。
六月三日,蜀国和南诏国帝后随使团到了赵国,并以娘家人的身份入住将军府,在赵国官场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