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帝师,府主】
飞狐城中,一处偏僻所在。
此处,位置僻静,生意冷清。
今日,小茶坊总算热闹了一回。
因为,小茶坊掌柜,请来了那对说书的爷孙。
北莽境内,说北凉,可真是稀罕事儿,自然引来不少客人。
有不少人,昨日在酒楼听得过瘾,今日便又慕名而来。
口口相传,许多听众,慕名而来。
眼盲说书人,一天要说三场,关于北凉世子的游历之事。
三场,已是老人的体力极限。
一把年纪了,可不敢再倔强。
虽是上了年纪,但,除了竹板敲打,便只是动动嘴皮子,喝几口酒,润润嗓子,还能对付。
可,那位弹琵琶的孙女,便要遭罪得多。
生活清苦,舍不得花钱,用上那桃胶护指。
一场说书,小姑娘十指便已淤血青紫。
这会儿,趁着休憩时分,她生怕爷爷惦念忧心,只敢偷偷摸摸,小心蹭着衣角,减缓手指酸疼。
心里想着,昨日那位白衣公子临走时,留下一个银元宝,一个金元宝,大概就是给自己买桃胶护指用的吧。
那位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可惜,自己连他的名字,也没勇气问上一句。
又想着,待今日三场说书结束,自己便去买上几套护指,也不枉那位白衣公子一片好心。
第二拨茶客,兴致勃勃入坊。
掌柜坐在柜台后头,见此场面,喜笑颜开。
乐滋滋地,啜着壶嘴清茶,心里偷着乐。
掌柜下意识瞥了眼,那处临窗的一桌茶客。
一扫而过,并未留心。
第一波茶客,纷纷离场,唯有少数人留下,打算再听一场。
这位老儒生,便是其中之一。
也很识趣,知道要照顾茶坊生意,于是,又与茶坊伙计要了壶新茶。
一壶茶水,他喝得并不多。
大部分,尽是被他用手指蘸了,用于桌面鬼画符。
莫名其妙!
与老儒生相对而坐的,是个负剑男子,始终目不斜视。
如同小庙里的泥塑菩萨一般,养气功夫一流。
老儒生笑眯眯道:
“少朴,喝一杯?”
中年男子摇头,毕恭毕敬说道:“不敢。”
老儒生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笑话,拿手,指了指这位晚辈后生,说道:
“便是李密弼,你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对其进行刺杀。
这天底下,还有你孙少朴不敢做之事?”
负剑男子,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道:
“那……喝一杯!”
这会儿,老儒生反而摇了摇头道:
“不给喝了,你这呆货!”
老人揉了揉脸颊,缓缓说道:
“我骂李老头心术不正,要遗祸北莽百年。
他骂我迂腐不堪,不配做帝师。
这些争端,皆是在皇帝陛下,眼皮底下,所进行的庙堂之争。
既能摆在台面上,勉强能称作君子之争。
少朴,以后啊,你就别去与李密弼抖剑气,搞刺杀了。
刀,单刃,根脚偏颇,故而,是为杀人利器。
剑,却有双峰,不偏不倚。
君子入世救人,方才是剑道正途。
王朝之道,亦是如此。
我在北凉,听到这么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州,百姓安居乐业,方是王朝根基,坏我根基者,灭其满门,格杀勿论!”
当时,我感触良多啊!
隐约间,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何为北凉人心。
而这句话,便是来自于那位,传说中飞龙在天的北凉世子。
一个王朝,正奇相辅,不可或缺。
少不得持刀武夫,也少不得佩剑君子。
这些呢,其实都是场面话。
说到底,你毕竟还是棋剑乐府的剑府府主。
亲自出手,打打杀杀,宗门也没光彩。
面子这东西,得靠成材的后辈去挣,才最为妥当。
正如这眼盲说书先生所说,李淳罡,为剑道第一人。
可,若换我来说,这位剑神的剑道境界,已达,我不出剑,胸中自有万千剑意。
两袖青蛇,剑开天门,更是剑道圆满境界。
少朴啊,你也该好好学一学。”
闻言,中年男子郑重其事,认真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只服一人。
便是眼前之人!
这位老人,在中原大局,尚未落定前,便只身离开北莽,赶赴离阳,卧底多年。
春秋一统后,在那片异国他乡,隐姓埋名,查探,逗留了整整二十年。
如今,终于归来。
负剑男子,便是如今北莽棋乐剑府,剑府府主。
名为,孙少朴。
这个身边房着一个破烂书箱的老儒生,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他便是当今那位,已年逾五十女帝的老师。
为帝师!
高踞武榜前列的洪敬岩,便是他老人家的闭关弟子。
接下来,两场说书,老儒生一字不漏,尽数听入耳朵。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这期间,有两拨飞狐城青皮土棍,前来闹事。
第一拨,被茶坊掌柜拿银子,将其打发回去。
第二拨,出手毒辣,竟殴打说书爷孙二人。
眼盲说书人,死死护着捧琵琶的孙女。
混乱之下,眼盲说书老人,被一拳砸在脸上。
如此,终于惹了众怒。
茶客们付了茶资,只为听几段好故,如今却被人破坏,自然开始驱赶那些个青皮无赖。
见犯了众怒,混子们撂下狠话,若再敢吹嘘那北凉世子,如何英雄,如何了得,当心小命不保。
说罢,大摇大摆而去。
第三场说书,临近尾声时,下几位飞狐城膏粱子弟,来到茶坊之外,带着六七名恶仆。
二话不说,冲着目盲老人打去。
一名官家子弟,狞笑着,扯过小姑娘的头发。
扬言,要将这小凉蛮子,丢到最下等的窑子去,卖做婊子。
老儒生脸色如常道:
“民与民斗,各凭本事,生死有命。
官与民斗,老夫便要管上一管了。
少朴!”
老儒生话音落下瞬间,听闻吩咐的负剑男子,剑不出鞘,剑气却近。
剑光闪过,六七名恶仆,三五个膏粱子弟,尽数断去一指。
刹那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一旁,老儒生不去看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伸袖,抹去桌面上的两朝边防图,沙哑呢喃道:
“这二十年间,老夫在离阳王朝,隐姓埋名,打探消息。
当过锱铢必较的商贾,
做过流离失所的耕农,
当过巡夜更夫,
给官吏当过埋头刀笔文案的狗腿幕僚,
为青楼名妓写过曲子,
做过走南闯北的镖师,
给风流名士做过词伶帮闲,
当过小城的县令,
三教九流,囫囵做了一个遍。
春秋九国,也都走了一个遍。
如今归来,只需花上两三年时间,走一走北莽八州,便可面见陛下,为其打造一副天下棋谱了。”
顿了一下,老儒生仰头感慨道:
“黄三甲啊黄三甲,你以中原九国,做为棋盘。
我以两朝帝国,分黑白。
看来,你要被我分去一甲了!”
自言自语,老儒生突然笑道:
“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胜负心还如此重,不好,不好,哈哈哈哈……”
伴随着笑声,天空之中,电闪雷鸣,黑云压城。
狂风大作,暴雨骤来。
小小茶坊,瞬间倒塌,被狂风带走。
一时间,听众七倒八歪。
不少人,已被卷入狂风之中,生死不知。
老儒生及中年剑客,脸色突变。
抬头望向空中,神色再变,陡增几分仓皇。
一个足以覆盖半个飞狐城的,黑气萦绕的巨大掌印,从天而降。
老儒生及剑府府主,异口同声,五内如焚,震惊道:
“陆地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