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承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说说你的理由。”
杜如明轻声道:“殿下登基,虽然可以凝聚军中将士之心,但是殿下在太原的根基并不深厚,可以说完全依靠王家才稳住了局面,才让太原郡的大小官员听命。”
“如此一来,殿下登基之后必定会重用王家,这样依赖性会越来越严重,而且那些官员也会以王家的命令马首是瞻,这不利于殿下的发展。”
“说下去。”姜承枭抓起一把黍稷梗放进火盆,呛人的白烟袅袅升起。
杜如明接着道:“再者,殿下于并州,只有一太原郡较为稳定,其他几个郡的郡守都没有表态,尚且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若是贸然登基大大的不妥,反而有可能让原本摇摆不定的郡守变得畏首畏尾。”
“此言何意?”
“其他郡的郡守既害怕自己效忠了殿下,引来洛阳朝廷的敌视攻击,同时又害怕殿下挡不住宇文述,故此陷入两难。”
顿了顿,杜如明接着道:“当然,殿下登基也是有好处的,殿下身为皇族,在天下又广有名声,一旦登基必定会引来不少的人投效......”
“也会让更多的人骂我狼子野心,和宇文述没什么两样,篡位皇族嫡系。”
姜承枭忽然出声打断杜如明,冷笑道:“毕竟皇后一行人已经抵达了晋阳宫,若是我不扶持三皇子登基,反而自己登基,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和宇文述没什么两样。”
杜如明沉默,这就是现在为难的地方。
如果皇后等人没有来这儿,那么姜承枭以皇族身份登基自然是合情合理。
可是偏偏他们来了,还有先帝的三皇子,昭太子的两个嫡子。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不好说了,毕竟,论身份,三皇子和昭太子的两个嫡子自然是更贵重。
按照皇位继承的规矩,他们也是排在梁王前面的。
可是,梁王会甘心扶持他们?
换个人想想都不可能,不论怎么做,梁王都要背名声。
要么是‘权臣’。
要么是‘摄政王’。
如此一来,这与宇文述也没什么两样。
更关键的是,如果他们扶持了三皇子或者是昭太子的嫡子登基,暗中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在朝中掣肘梁王。
这可是天大的问题!
所以,随着皇后等人进住晋阳宫的消息传开,梁王必须要在这件事情上表态,拿个主意。
到底是自己登基,还是扶持他人登基。
这是个问题。
若是拖下去,会给别有心思的人动歪念头的机会。
姜承枭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三日后我在告诉你我的答案。”
“是。”
杜如明行了一礼,因为跪的时间有点久,是故站起来的时候脸部表情甚为丰富。
灵堂中安静了下来,左右两边的暗处都是姜承枭的护卫,更黑暗的地方是赵王的黑水十八骑。
三日后。
王府。
王泠和王洵俩人相对跪坐。
“四弟,你说梁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登基还是不登基啊?”王洵端起茶盏,显得颇为郁闷。
“看不透。”
王泠叹了一声,“若是梁王想要自己登基,那么他绝不会让皇后等人进住晋阳宫的消息走漏。二哥,你要知道,三皇子和昭太子的两个嫡子都在晋阳宫,梁王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登基,这和宇文述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王洵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虽说梁王也是皇族,可是比起三皇子和昭太子的嫡子,自然是差了一些。”
“可奇就奇在这里。”王泠道:“梁王硬是没有前往晋阳宫拜谒皇后,但是又不阻止太原的官僚去晋阳宫拜访皇后,这么一来,还真是不清楚梁王是怎么想的。”
王洵道:“你说,梁王会不会是故意这样做的。”
“什么意思?”
“你看啊,梁王自己不表态,先观望,他在等太原的官僚表态,他有没有可能是想要看看谁想效忠皇后呢?”
王泠道:“有这个可能,他一旦发现了那些效忠皇后的官僚,一定会加以排斥,或许梁王是在利用这件事来试探大家的态度,这个说法正好吻合先前梁王为什么不阻止皇后等人进住晋阳宫的消息走漏。”
“那梁王是想要登基喽?”
“不见得。”王泠摇了摇头,“二哥,梁王做事情每一步都大有深意,此次绝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我总觉得,梁王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对了二哥,有多少官僚前往晋阳宫拜谒皇后了?”王泠突然想起来询问。
王洵伸出三根手指。
“三成的太原官僚?”王泠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这是疯了吗?真以为梁王从前的屠夫郡王名号是自己封的?”
“贤弟误会了。”王洵哭笑不得道:“只有三个人。”
“哪三个?”
“祁县的县令和平城的县令县丞。”
王泠思索片刻,言道:“祁县的县令因为包庇于秉鸿造反被梁王革职查办,他若心中对梁王有意见和怨恨,此举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平城的县令和县丞是什么意思?”
王洵冷冷道:“我听说梁王派军进驻平城,这位平城县令很是不满。”
“愚蠢!”王泠骂道:“天下大乱,有军队驻守不知有多安全,更何况梁王士卒皆是军纪严明的军队,从不曾扰民,这个平城县令真是够蠢!”
“他确实蠢。”王洵赞同的点点头。
王泠忽然问道:“二哥呢,你觉得梁王是否应该登基?”
王洵想了想,道:“我是无所谓,父亲的命令就是让我们全力扶持梁王,不论登基与否,我都赞同。”
“二哥,你要记着,一切的决定都要以梁王的态度为首,你绝不可串联太原的官员请求梁王登基。”王泠提醒道。
“这是为何?”
“因为咱们王家现在很显眼,此次二哥没有前往晋阳宫拜谒皇后做的很明智,可正是因为如此,梁王也必然会知道这其中的猫腻。”王泠道。
“四弟的意思是说,梁王认为太原的官员皆是以我王家马首是瞻,对我们很忌惮,是这样吗?”
王泠点了点头,“二哥说的不错,梁王不会想看见这一幕。”
闻言,王洵重重的叹口气。
“我知道这不是上位者想看见的,可这是我们王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本,你现在让我抛出去,我怎么敢,更别说我还不知道父亲的态度。”
王泠笑了笑,开解道:“二哥你多虑了,我没有让你和他们划清界限。”
“哦,那你什么意思?”
“二哥只要记着一点就行了,万事以梁王为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只要二哥不拖梁王后腿,一切无碍。”
“天下大乱,梁王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后方,这时候谁给梁王添乱,谁就是梁王的敌人。”
王洵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目前看来这么做是最好的。”
言至此处,他又是一声叹息。
“四弟啊,要是父亲他们回来,何至于你我二人苦苦支撑啊。”
王泠苦笑一声,“二哥,关于这个,咱们只能指望梁王尽早打败宇文述,救回父亲了。”
晋阳宫。
皇后等人进住这里已经有五六日的功夫,但是前来拜谒的官员竟只有三两只小鱼小虾。
太原郡守刘崡笋没有过来,离石郡、龙泉郡、楼烦郡等其他地方得知消息的郡守都没有过来。
甚至太原王家都没有过来。
皇后等人好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
“恶鸟!无耻恶贼,胆大包天的恶鸟!”姜昫摔了碗碟,破口大骂。
他原以为自己一旦进入太原,立即就会被官员扶持登基,重建晋室。
但是现实给了他一巴掌,没有人过来扶持他登基,所有人都遗忘了他。
甚至,他带着人上门去找那些官员,可是所有人都在躲着他,所有人都不肯见他。
仿佛他是茅坑一样,谁碰谁沾一身屎。
他明白,这一定是那只恶鸟干得,一定是他威胁了那些官员。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