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景致如画,夏公子却抛下我们独与佳人躲在这蕴酿美酒,是不是太让人伤心了?”
慕晓枫瞪大的眼珠来不及回复正常,就见眼前一字排开的仿佛突然从天而降的美人们,其中一人笑意盈盈的扭着扶风弱柳腰肢靠前一步,娇嗔的打趣起夏星沉来。
一、二、三……七、八,一共八位各具特色的美人身后不远,伫立着一色潋滟如画的锦衣男子。他孤静淡远的姿态,颀长俊美的身影,慕晓枫抬头望去,只觉这漫山雪白梅红,都不及他一人容色灿烂。
少女瞪圆的眼珠微微缩了缩,惊讶到了极致,她反而忘了最正常的反应。
夏星沉一眼掠去,便已将复杂神色尽压眼底,不动声色含笑间靠近她身边并肩而立。
“各位美人能拔冗前来,是夏某荣幸。”
他目光往远处那独立红梅下仿佛遗世而存的男子暼了暼,随即高声道,“各位美人能劳离王殿下大驾相送,是夏某荣幸,亦是各位美人的荣幸。”
慕晓枫目光从那群美人中飘了飘,再飘向远处的锦衣男子时,错愕里似乎霎时染了不明苦涩,以至她失神片刻,手里的口杯突然“哐当”的落地跌得七零八落。
这脆响声让她惊了惊,也惊回了她恍惚飘远的思绪。
慕晓枫低头,下意识蹲下去想要收拾碎片。夏星沉却快她一步也弯腰伸手去拾,“这些粗重活,怎么能让如花似玉的慕姑娘来做。”
可慕晓枫已经捡了两块碎瓷在手,见他伸手过来要拿,自然不让。也就是这一本能的躲闪动作,她一不小心就被手里的碎瓷扎破其中一根指头。
夏星沉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搁一边,自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帕手撕了细条,可想了想,并没有立即替她包扎,“怎么样?不碍事吧?”
平淡温和的语气里竟透了他自己也不觉的紧张。
慕晓枫心头颤了颤,她捏住自己冒血的指头,有些复杂的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将那块沾了她血迹的碎瓷放在大石上,随后才站起来往深潭边走去。
“不碍事,破一点皮而已,先清洗了伤口再包扎。”
夏星沉眼色深了深,拿着帕子的手僵了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见她手指冒血,竟然会紧张得乱了方寸。
在他失神的片刻,慕晓枫已经洗净伤口站了起来。
淡淡馨香挟风拂来,夏星沉略略举步,将手里撕细的帕子扬了扬。慕晓枫倒是想自己包扎,夏星沉只看她一眼,便不容商量的道,“你一只手来包扎,方便吗?”
少女张嘴,想跟他论一论那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可夏星沉直接执住她手指,熟练而迅速的在她开口拒绝前就已经漂亮的包扎完成了。
最后,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只能是不太情愿的隐约透着别扭的“谢谢”二字。
而刚才还远远站在山坡红梅下的楚离歌,这时也无声无息掠到了水潭边。
那群美人见夏星沉温柔熟练的替慕晓枫包扎完,也施施然款款包围过来。一人掩嘴笑道,“右相风流,果然不假。”
另一人接着轻笑道,“夏公子风流热情,也很真实。”
慕晓枫看了看已经被美人包围在中间的靛蓝身影,缓缓退了出去。这一退,自然得退远些,可不能在眼前打扰夏星沉与他的红颜知己叙旧谈心。
待她在那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前站定,眼前便忽然被一片风华潋滟的阴影覆盖。因为靠得近,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似四周无形空气一样随风充斥鼻端。
慕晓枫抗拒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略略后退半步,才抬头看他,“殿下好兴致。”
楚离歌默默看她一眼,眼神微微泛凉,这话该他说才对。
察觉到她抗拒他靠近,连面容淡漠之色都融了两分冷意。她退半步,他便靠前一步,同时,目光还用力的往她受伤的指头扫了扫。
也不待慕晓枫反应,直接伸手执着她手腕抬起。在少女诧异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却飞快的拆掉她指头包扎好的帕子,然后嫌弃的盯了一眼就扫至一旁。
慕晓枫愕然的撑大眼珠,不停地眨呀眨,心里这时实在是各种困惑疑问。
可楚离歌仿佛没感受到她疑问闪闪的眼神有多用力一样,只顾低头专注的察看她指头伤口。
然后掏出自身携带的干净帕子也撕成细条,再认真的轻柔的却也极笨拙的替她包扎起来。
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不以为然道,“就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用得着搞这么隆重复杂吗?
拆了夏星沉给她包的,再重新包扎一遍。
她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嗯,什么呢?
吃醋?
这个词突兀浮上脑海,连慕晓枫自己都骤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拿眼角瞄了瞄他,见他神色淡漠平静,根本看不出一丝波动异样。
少女不禁随即自嘲的在心头笑了笑,这就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只适合世人仰望的遥遥玉树。
一定是她想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慕晓枫心中推测一样,终于笨手笨脚费力的给她重新包扎好的楚离歌,默默松了口气,然后掠了眼被他扫到一旁的原来夏星沉的手帕,淡淡道,“脏。”
少女心不在焉的顺着他目光往那被丢弃的帕子看了看,心想哪里脏了,她可看不出来。
嫌弃夏星沉的脏,也不见得你的就有多干净。
楚离歌目光在她脸上轻轻点了点,随后带着嫌弃的眼神又往那帕子掠了掠,“雪水。”
慕晓枫无语的看他一眼,心头顿时闷闷的。
好吧,这解释够清楚了,刚才确实是她想多了。夏星沉刚才给她包扎的时候,一定是帕子不小心沾到雪水,他倒是眼神犀利,那么一角的小小湿润也被他看出来了。
楚离歌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冷下脸不说话,不过对于她情绪的变化他却是十分敏锐。
他默默望了眼被一群红颜知己堵在中间的夏星沉,眼角微微流泛出丝丝森凉来。
眸光掠转,在少女怏怏面容上凝了凝,随即往白雪红梅那面山坡望去,“走走?”
慕晓枫看了看他站在身边的姿态,根本就不容她退缩拒绝。
可看了看夏星沉,大概一时半会他也抽不开身来教她酿酒了。
她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瞄他一眼,然后转身往那面栽种红梅的山坡走去。
楚离歌转身前,深深看了眼大石上安静的碎瓷与那块他扫落的帕子,其中沾染的血迹在雪白银妆里显得尤为醒目。
他只要抬抬手指,就可以将那两样带着她气息与生命力的东西毁去。但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纤长身影,抬起的大袖又无声无息垂了下去。
这个大胆的女人,看似无意划破指头,却容许夏星沉替她包扎。
一定是想用“无心”之举,成全夏星沉这一路的执念。
她也不想想,万一夏星沉对她有祸心,她自己会有多危险。
楚离歌又静静的打量了眼那边看似游刃周旋在众美当中的夏星沉,在心中衡量了一会利弊之后,决定相信她一次。
如果以后证明这个女人眼光看差了,大不了他再替她善后。
对她的血液感兴趣,夏星沉身上也有难除的沉痾疾顽?
疑窦一起,便在心中牢牢扎根。
慕晓枫心里莫名气恼,这会的脚步快得很。楚离歌略一停顿,就见她已走得远远。
这个女人!
眼底微微流转淡淡无奈,他似是勾唇低低叹息了一声,又似只是将薄唇抿得更紧一些。
略一思索,他干脆身形一掠,直接施展轻功追到她身边。
在她身边停下的时候,冷淡眼神透着隐隐茫然,他不明白她莫名其妙在气恼什么。
貎似他没有做过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吧?
楚离歌瞄了瞄她微微沉冷的侧脸,暗中默默揣测,莫非是因为刚才他扔了夏星沉给她包扎的帕子?
难道在她心里,夏星沉一条烂帕子比他还重要?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回去,还似万千虫蚁一样咬得他浑身发痒。
他垂眸,盯了盯脚下一片茫茫雪白,冷清淡漠的眼底隐约有怒意流动。
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在他心中她的位置有多么不同?
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她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特殊。
看着脚下连绵无尽的白,楚离歌心中忽然有个主意。大袖无风自动,指尖对着慕晓枫脚下那片薄薄积雪,悄无声息的弹出一线指风。
指风劲道不大,只会令她脚下积雪松动,绝不会令她受到伤害。
楚离歌瞄了瞄那积雪,甚至已经在眨眼间飞快算好了她待会惊慌时,会选择什么位置避险。
指风弹出,他看了看她,冷淡的眼底似是隐隐流漾了一丝暖暖的透着期待的光芒。
这个角度,她的位置,一旦积雪消融,她想安然无恙,只能有一种选择。
男子深邃眼底点点幽光似乎亮了亮,甚至他弧度美妙的唇边,也似泛出了淡淡欢喜笑意。
他在等着,静静等待下一刻,她惊慌避险意外扑拥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