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事,药老神情就微微沉了沉,却也不肯明说,只含糊道,“她的情况也就这样吧,你平日仔细点照顾着。”
慕晓枫心头紧了紧,看着他神色微沉的模样,张了张嘴,也不知再问什么好。
第二天,夏星沉却忽然亲自找上门来。
直接在她的枫林居八角亭子里,就将一叠资料递给她,“你看看这东西。”
慕晓枫看他一眼,在他微微含笑的眼神下,抽出一张纸来。
很快,就将上面的信息看完了。
“真想不到,究竟会是她。”少女一声冷笑,“本来我也没有想过要对她赶尽杀绝,她却偏偏要往刀口上撞。”
对谁下毒不好,非要挑身体最差的人,她这辈子最想护得长长久久的娘亲。
李玉——完全是自己找死。
可随即,她便皱了眉头,看着笑容古怪的夏星沉,怀疑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我?”
凭李玉那个从小被李学成当成珠宝教养的深闺大小姐,她可不相信李玉有这能耐,能一声不响突破慕府的重卫对她娘亲下毒。
想到这里,慕晓枫忽又想起一事来,“我娘亲原先寝室里的密道,她是如何发现的?”
连她之前找来的能人都没找出来,这只能说明李玉身边有个十分厉害的精通此道的人。
夏星沉只含笑看着她,眼睛一转,目光往她手里的资料点了点,“你不先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慕晓枫诧异的看了看他,随即低头继续看起资料来。
一会之后,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皱了皱眉,“想不到当代大儒教出来的女儿竟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来,真是——人不可貎相。”
夏星沉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可否认我们太子殿下还是相当有魅力的。”
慕晓枫想了想太子那个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极度讽刺道,“是,确实挺有魅力的。”
相貌身份,俱是一等一的好,这也难怪太子当初为什么对她的拒绝如此耿耿于怀了。
想来,以太子的条件,这世上还真没几个女人能抗拒得了他的。
夏星沉含笑望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慕晓枫。”
一个能够毫不犹豫拒绝代表着权势与富贵的太子的女子,这世间也仅她一人而已。
可惜,她的唯一让太子觉得剜心刺眼,却也让人飞蛾扑火。
她是那团安静散发着光亮与热的火,而他毫无疑问是那只不计后果扑上去的飞蛾。
“这么说,李小姐让人精心潜进慕府对我娘亲下毒,为的是讨太子欢心,也等于是间接为元宁公主报仇了。”
对于元宁公主与太子之间的兄妹情份深浅,慕晓枫还是了解过的。
李学成自尽了那么久,李玉都没有任何对付慕府的动作,却在太子一场倾诉之后,就心甘情愿为他冒险为妹报仇。
慕晓枫真不得不佩服,这世上为了所谓的爱情与所谓的男人前赴后继冒死的傻女人,真是太多了。
“谁让我们高贵的太子殿下不但掳获了美人心,更……”他眼角微挑,一脸风流恣意的慵懒模样打量着她娇俏面容,半玩笑半认真道,“早早掳获了美人身呢。”
慕晓枫哼了哼,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夏星沉看她的目光温和中透着一团想要将她融化的火。
而那团看着不灼热的火,却又暗中蕴藏着脉脉她看不透的意味。
她下意识略略偏头避开他风流恣意的目光,连着他那含笑的唇角也撇出了视线,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在孝期之内与太子有了首尾?”她冷哼,连神色也冷凝了几分,“还真是当代大儒才教得出来的好女儿。”
李学成若是知道自己悉心教导培养的女儿会做出这等令他蒙羞的事来,只怕也能立刻从地下气得活过来了。
夏星沉眼角斜挑,懒洋洋道,“确实是好女儿。”
顿了顿,他目光别有所指的凝住她面容,依旧懒洋洋漫不经心的语气,笑道,“我倒是希望某个人也有她那么好哄,只可惜这世上有无数李玉,却……”只有一个慕晓枫。
少女脸上一红,这家伙油腔滑调惯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调戏两句。
她抬头,恼怒的瞪着他,冷冷道,“右相大人若肯舍身成仁,我可以保证李家的小姐们一定比对太子还趋之若骛。”
“唉,你气恼什么呢?”夏星沉无辜又无奈的笑道,“莫非你误会了什么?嗯,还是非常美好的那种误会?”
慕晓枫迎上他熠熠发亮却又奇异融合着脉脉情意的目光,顿时就觉头皮一炸,真是气恼不得也理会不得。
跟一个成年的正常男人讨论这种话题,注定永远都是女性吃亏。
“你不是想知道李玉如何找得出慕府的密道吗?”夏星沉显然十分清楚她的底线在哪,只一句轻飘飘的口头便宜之后,立即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我建议你出手教训李玉之前,最好先看看这些资料。”
慕晓枫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故意的吧。”
夏星沉心下默然,他确实是故意的。
当然,面上绝对不能承认,“姑娘你巾帼不让须眉,哪有我能隐瞒得住的东西。”
“哼,”慕晓枫又气又恼的哼了一声,却也拿他的故意无可奈何,只得带几分怒气发狠的抽出他递来的另外一叠资料来。
“李航?木十八?”少女眼睛慢慢撑大,唇畔冷笑也越发明显,“难怪李玉能顺利找到慕府密道了,原来她还有位世人所不知道的好哥哥。”
这也能解释木十八,哦不,李航对她的态度为何如此奇怪了。
而且,她与楚离歌去西山脚下那什么十八寨求医的时候,她原以为木十八还要重重刁难呢,却不料后面他配合的态度也顺利得出奇。
原来,都是因为她先报了自己名头出来的缘故。
想必那个时候,李航就猜到是他的好妹妹李玉给她娘亲下的毒了吧?
可再想了想,又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说不出的怪异。
“他真是李学成从小被游方和尚抱走的儿子,亲生儿子?”
夏星沉对上她狐疑困惑的目光,也颇有同感的笑了笑,“可不是亲生儿子,起初我也怀疑过他呢。”
“但千真万确,李航就是李学成的亲生骨肉,李玉的亲哥哥。”
慕晓枫一头雾水状,“那他为什么先帮着自己妹妹找出密道来害我娘亲?后来又出面救我娘亲?”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慕晓枫联想到药老说的拔除毒素的方法,心中又是一动。而且,这李航为了保住她娘亲性命,可是生生往自己心头刺了一刀。
按道理,李玉的做法才是最正常的。
可对于李航这个从小就差不多被当成透明人的李学成长子来说,也许他这样的做法也事出有因?
少女忽又想起楚离歌对李航曾露出过讳莫如深的神情,暗道难道楚霸王一早就知道李航的身份?
“夏星沉,你肯定绝对是故意的。”少女忽然抬头,十分恼怒的瞪着他,“为什么非要将这些东西一起带过来给我看?”
夏星沉喟叹一声,十分无辜道,“我以为,你应该很急切想要了解慕夫人中毒的真相。”
至于先让她知道李玉是凶手,再让她知道李航是恩人……嗯,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故意捉弄她的心思。
不过,心底里,他其实十分明白她的为人。
看似对敌人十分无情,却也对与她有恩的人十分宽容。
如果她处置了李玉之后,他才让她知道李航与李玉的关系,只怕到时她心里定然会自责吧。
慕晓枫撇了撇嘴角,无语仰头望天。
本来她心里恨不得立即将李玉送上死路,现在好了,不管李航出于什么原因救她娘亲。可他对她娘亲有恩这是事实,她总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想了想,才不甘不愿的狠狠瞪向对面那张笑意风流的脸,悻悻道,“我可以将你的行为理解为惜才吗?”
这家伙,大概不希望她与李航将仇结死,所以才借这机会让她放李玉一马。
夏星沉心中震了震,看她的眼睛亮光闪动,一瞬灿若辰星。
他就知道,她在某些方面一向敏锐得让人牙痒痒。
“李航这人本性不坏,且从小学习奇门遁甲,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就这样浪费了未免有些可惜。”
慕晓枫无奈的笑了笑,却也不怎么看好他,“再能干又如何?待你真能将人收服再说吧。”
“木十八?”少女笑了笑,又带着几分气恼哼了哼,“再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姓李的事实。”
虽然她不知道夏星沉身世的秘密到底关系到什么,不过就几次他不在乎与皇后敌对与李家敌对这态度来看,很明显他与皇后之间旧日仇怨也是难以化解的。
想将李家的人拉拢到他们这边对付皇后?
不能说夏星沉太天真,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右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城府。她只能说,这事难度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夏星沉微微一笑,温和道,“也不是非要拉拢这样的人,我就是不怎么忍心他一身所长被埋没而已。”
少女干脆转头,觉得在这件事上,实在没有必要再与他讨论下去。
不过,李玉伤害她娘亲这事,可不能当没事发生过一般,因李航出手救了人就算了。她可以看在李航出手救人的情份上放过李玉,但李玉也必须要为此付出相应代价。
不然,以后指不定谁都认为她慕晓枫是可以随意任人捏圆搓扁的。
她娘亲的身体本就极差,再经过这一番折腾……。
思及此,慕晓枫的情绪就倏地低落下来。
夏星沉静静瞥她一眼,显然明白她心中所忧。但有些事,还真非人力可逆转。
他只能尽力,尽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减轻她肩上的负担。
夏星沉走后,慕晓枫对着他留下的两叠资料思量了一晚,第二天就坐马车往木十八,哦是李航所住的什么十八寨而去。
眼下是大白天,之前慕晓枫所见的那个小药童,此刻正在院子里筛晒药材。
突然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口,再突然看到慕晓枫这张熟悉的脸,一晃神。就见慕晓枫正笑吟吟向他走来,那天夜里她来求医的情景忽然就清晰在目。
再想起自家主人出去看诊回来之后,心口就多了伤口还流血,他心里早就暗中将慕晓枫列在拒绝往来户的黑名单上。
此时看见她自来熟的走进院子,小药童想也没想,将筛子搁在地上,立时跑前几步站定,仰头恶狠狠的瞪着慕晓枫。
可他人矮脚腿的,即使努力做出有气势的瞪视模样去震慑慕晓枫,这一站发觉才到她腰眼高,立时就觉得不够气魄。
看了看旁边晾晒药材的一条长登,立时蹬蹬的爬上去,横眉竖眼的瞪着慕晓枫,叉着腰,一脸颐指气使的道,“又是你这个讨厌的女人,十八寨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慕晓枫掠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来见你的,要什么你欢迎。”
“你?”小药童为之气结,论口才,连自认辩遍南楚鲜少敌手的右相大人在她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这小药童哪里够看。胀红脸,遥指她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上回你都害得我家主人受伤了,这回还想来这干什么?”
慕晓枫挑了挑眉,看来药老的推测没错,李航确实往自己身上扎了一刀放血救她娘亲。
想了想,她依旧神情冷淡的道,“来这,当然是让他救人的。”
“不救不救,”小药童见小楼上面没有动静,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不停的挥手一副赶苍蝇的姿态,“这京城大夫满地,你随便去找一个都可以救人,为什么偏偏来这烦我家主人?”
小楼上坐在房间里的李航深表同意的点了点头,心道确实这满京城都是医术不错的大夫,凭什么这个女人偏来烦他?
慕晓枫皱了皱眉,故意抬头提高了声音,还是对着前面安静的那小楼,无奈道,“京城懂医术的大夫虽然很多,但这个人,只有李……哦不,是只有木大夫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