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在欢喜楼,她曾经帮助过这个小姑娘。不过说帮助,其实也是勉强了。当初她们充其量是各取所需,真正给予帮助的,一直都是这个小姑娘。
不仅仅是提供她一个跳出火坑的机会,更在后来盈赚金银一途上,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
慕晓枫看着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娇娇,这里头涉及的事情复杂又危险,你好不容易才能拥有眼下平淡幸福的生活,我要你珍惜。”
“姑娘,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娇娇笑了笑,一脸的妩媚风情,“不过我可没这么伟大,肯定不会以涌泉相报姑娘当初之恩的。”
慕晓枫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妩媚妖娆坦率的女子,倒是想看看娇娇能想出什么理由来说服她。
“我只是打心底把姑娘当成了朋友。”
慕晓枫怔了怔,眼神随之一深。
就见娇娇自嘲的一笑,“姑娘会不会认为我这种人不自量力?”
慕晓枫心中一震,低声喃喃的咀嚼着一个词,“朋友?”
“娇娇,谢谢你。”眼神暗了暗,慕晓枫仍旧摇头,“只要你没有看轻自己,就算别人将你踩到泥淖里,你依然比别人高贵。”
“可正因为你将我当朋友,我才更不能让你亲自涉险。”不是说事情不能成,而是成了之后也可能会有危险。
娇娇转了转眼睛,随后有些无奈的笑着摊了摊手,“好吧,看来姑娘一旦打定主意,还真是雷打不动。”
慕晓枫调皮的眨了眨眼,“嗯,我觉得这句称赞挺动听。”
娇娇忍不住再次愉快的格格娇笑起来,媚眼也一个接一个的抛过去,“姑娘的事我记下了,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人。”
慕晓枫忽敛了笑容,正经又严肃的看着她,道,“娇娇,此后一别,或许相见再无期,不过无论如何请记得在天角某一方,会有人默默惦记着你为你祝福。”
娇娇也隐了笑容,妩媚眼底似乎隐约有水光闪动,她轻轻的“嗯”一声,然后再度娇笑起来,“姑娘的情义,我记住了。”
两人又一番惜别之后,便散了去。
一转眼,便到了慕晓枫要见那个“合适人选”的日期,不过这种事慕晓枫一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交由冷玥去办。
而且,慕晓枫相信娇娇,也相信冷玥,将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之后,便让冷玥去见人了。
这一日,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李西陌突然心血来潮,便从郦山书院的后门溜到后山去。
郦山书院的后山,有大片葱郁树木,林间还有一条清澈小溪蜿蜒而过。
他偶尔会喜欢到这片幽静的林子里闲逛一圈,听听风看看水踩踩落叶,可以放空思绪,让久染权术的浑沌脑袋变得空净明晰。
踩着厚厚落叶,听着脚下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李西陌就觉得心情特别的放松。
“今天的夕阳也好,涂涂倭红映映如画,倒为这林子幽静增添几分宁静优美。”
他仰头,含笑感叹一句,望着霞光逶远迤逦的景致,顺着林中蜿蜒小溪负手缓缓而行。
耳边风声萧萧,却忽然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李西佰轻盈悠哉的脚步一紧,侧耳凝神又仔细听了听。
随后皱了皱眉,脚步忽地加快往林子深处走去。
他常来后山,所以这片林子他熟悉得很,只片刻便遁着声音赶了过去。
因林中树叶遮挡,林中霞光便少了几分大气绚丽,李西佰远远望见斑驳树影下似有纤细人影在晃动。因着角度关系,对那人容貌看得并不真切。
他皱着眉头,脚步又加快了些,不过却下意识的放轻了。
他记得后山脚下附近倒有些零散的住户,瞧着在树下跳跃的娇小身影,虽然看得不真切,不过远远望着却也能大概看出她衣裳朴素。
耳边又一次传来了“扑哧”的声音,那边娇小身影再一次往上跳跃,却因为脚下不稳,而“哧”的滑倒在地。
距离近了,李西佰便看清原来在那娇小身影旁边的树枝上,还晃着一根绳子。
看来刚才他在外面一直听到的“扑哧扑哧”声音,就是她把绳子往树上甩,却又一次次失败而发出的声音了。
这是——在林中寻短见的!
李西佰目光一冷,脚步顿住,就欲转身调头便走。
他想不明白这些愚人,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只可惜污了这后山美景!
一句惋惜之后,李西佰转身的动作便迟疑了一下。
而那边因为跳跃不当滑倒在地的女子,这会似乎终于也发现到他的存在,竟然不顾脚疼,低着头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匆匆一瞥之后就飞快的往林子更深处走了。
不过因为慌张匆忙,所以她跑的时候,脚下一扭一滑的,竟然弄掉了一只鞋子;本来想要停下来捡的,但她捡的时候那鞋子反往远处又滑了滑,她害怕的扭头往李西佰方向望了望。最后连鞋子也不捡了,只匆匆一瞥,就满脸畏惧的慌张瘸着腿一扭一扭的走了。
李西佰见状,反而皱起眉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虽算不上什么特别出名的美男子,可我李西佰好歹也是堂堂名门出身,容貌也算不俗,至于见到我竟慌张得连鞋子也不捡就跑吗?”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李西佰虽然是李怀天嫡出儿子中排行第三,是大将军府中唯一浸**卷的文人,但他向来自视甚高。
这会原本该厌恶拂袖而去的他,却因为被那寻短见的女子如此畏惧慌张的逃走行径激起一团旺旺心火来。
“我倒要瞧瞧,她真正看着我面对我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惊慌害怕想扭头就跑。”
他在原地站了站,忽地往原先那女子寻短见的树下走了过去。先是捡了那条被弃的绳子,又遁着女子逃跑时所滑跌的地方寻了寻,然后找到了只半新不旧的普通绣花鞋。
他拿着这两样东西,略显阴沉女气的脸庞上,竟然渐渐泛起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城外三十里处,离官道不远的风波亭里。
因为天空突然飘起雨丝,原本只在风波亭里略作休憩的一拔路人,这会只能望天兴叹,不得不暂时滞留在此。
“小姐,这雨只怕一时半会都停不了,我们只能在这待上一阵子避过这雨再继续上路了。”
一个黄衫少女蹙着眉心望着亭外丝丝扬扬的细雨,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愿这雨不会下太久。”
“小姐放心吧,奴婢已经问过了,这离京城不过三十多里路,只要雨势一停,我们赶一赶,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一定不会耽误进城的。”
黄衫少女点头,眉心依旧轻蹙着,“但愿吧。”
就在这时,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听那声音渐近的方向,竟也是朝着这风波亭而来。
黄衫少女朝路那头望了望,随即朝亭里的丫环婆子招呼道,“你们都到这边来。”
来人既然是朝风波亭而来,想必也是进来避雨的。她与仆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起来也差不多十个了。这风波亭不大,他们不该全占了。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她的贴身婢女立时便道,“大家赶紧些,都靠拢过来,护着小姐。”
待这行人识趣的占据亭子一角,从官道上果然就驶来两辆马车,看样子,也是远道而来的。
因为走在前面的马车显然精致宽敞一些,大概是主子坐的。而后面一辆则显得普通窄小,应该是载行理与随行仆从的。
走在前头那辆马车还未靠近亭子,就有个小厮挑开帘子伸出脑袋来,往风波亭这边一掠,黑乎乎的脑袋立时便缩了回去。
“少爷,亭子里面已经有人了,我们要进去避雨吗?”
毫无正形在马车里面歪坐半躺的男子,挑了挑眼眉,四下乱转的目光让人觉得他特别的流里流气。
他歪着脑袋,不怎么感兴趣的问道,“亭子里是什么人?”
如果是什么上了年纪的大婶或者老头一类的,他宁可淌雨赶路。
“少爷,”那小厮显然极为熟知他的品性,脑袋往他跟前拱了拱,低着声音道,“奴才瞧着,一群奴仆围着一个年轻女子,瞧她们紧张的模样,那年轻女子十有**貎美如花。”
慕云昭本来兴趣缺缺的,一听里面可能有个年轻貎美的姑娘,两眼立时精光乱冒,兴奋得搓了搓手掌,连声道,“真的有漂亮姑娘?”
“少爷,小的哪敢骗你。”那小厮嘿嘿笑着,干脆将帘子一角卷了起来,“不信少爷自己往外瞧瞧。”
慕云昭那本来软得跟没有骨头的腰板,立时唰的一下直了起来,黑乎乎的脑袋往外一拱,立时眯起眼睛直往亭子那边望去,“在哪?在哪?”
小厮也将脑袋挤了出来,伸了手往亭子一角指去,“少爷,就在那边,你看到没有?就是一群仆妇围在中间那个。”
“停车停车。”慕云昭也不管看没看清楚,总之隐约看到风波亭里是个年轻姑娘,立时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我要去亭子里面避雨。”
车夫哪有不听的,连忙按照他吩咐将马车驶往风波亭那边。
马车速度刚慢下来,还未停稳,慕云昭就忙不迭的拽了帘子跳了下来。
小厮立时在旁边紧张道,“少爷小心。”
慕云昭哪里需要他搀扶,大手一挥,将多事的小厮给拔到一边去;之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亭子里走,可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急切的样子有失稳重,又故意放慢了脚步,示意小厮过来给他整理整理衣裳。
已经避在一角的黄衫少女,早就看见了马车里跳下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见他一进入亭子就径直往她所在走来,心里还莫名紧张了一会。
却又突然看见他故作正经的慢了脚步还让人整理仪容,心里那丝莫名紧张倒是淡了淡,然轻蹙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她的贴身婢女更是瞪大一双眼珠警剔的盯着慕云昭。
“咳,这亭子不错,干净清爽又整齐。”慕云昭一双发亮珠子不时往人群中那黄衫少女直瞄,还故意提高声音没话找话。
那黄衫少女姓纪名媛,她的婢女就叫珠儿,此刻珠儿听闻他那不着调的话,心里就先是一阵反感。
什么干净清爽又整齐?
当她们这些人是特意来这扫亭子等候他大驾光临呢?他以为他是谁?
纪媛看见她脸上怒色,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阻止。
管别人如何口花不着调,也不过路人而已,与她们何关,何必惹事与人起争执。
珠儿暗下咬了咬牙,低垂目光微露鄙夷淡淡扫了慕云昭一眼,随后就背转身来,只将纪媛围在中间,对那个二流子似的慕云昭采取完全不理不睬的态度。
慕云昭见状,眼珠转了转,立时便想出另外一条计策来。
不搭话?
他眯着眼睛哼了哼,小爷我想钓的女子,就从来没有失败的。
“哎哟,”正在亭子中间目光流荡打量的慕云昭,忽然抱着肚子哎哟一声,然后就直冒冷汗的蹲了下去,一边大声叫着痛,还一边拿眼角瞄向人群围住的纪媛,“哎哟,痛死我了。”
纪媛眉头轻蹙,对他装模作样的大叫越发厌恶。
珠儿碍于自己小姐眼神阻止,只能背过身,鼓着腮气呼呼的转着眼睛,不时皱着眉头在心里开骂,“这到底哪来的无赖,滚在地上装什么可怜?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装的,他还真好意思一直在这哀嚎!”
骂了几句,珠儿又有些百无聊赖的望了望亭子外头灰濛濛的天,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雨,当然一时半会停不了;而慕云昭撒泼装可怜的叫声,同样一时半刻也没停下。
仿佛不将纪媛吸引到跟前来“关怀”他一下,他就绝不罢休的架势,这痛吟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还真一直如外面让人心烦意燥的细雨一样,竟然持续不休响在这小小风波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