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枫真想骂他一声活该,不过看在他是自己亲哥哥份上,还是稍稍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秦香兰轻手轻脚拆那层层叠叠的布包,拆了好半晌才终于将里面包裹的玉佩露出来。
不过她攥着那玉佩,仍旧面露犹豫,迟疑良久也没有递给慕少轩。
“大少爷,”秦香兰用力握着玉佩,睁大眼睛十分信任的看着慕少轩,“这玉佩你只是看看的吧?”
慕少轩有些不太自在的偏了偏视线,“秦姑娘,送出去的东西……”
“泼出去的水,”慕晓枫笑吟吟接口,“对吧,哥哥?”
慕少轩点头,秦香兰明显松口气,慕晓枫眼珠一转,眼底既转过淡淡凉意也转过淡淡狡黠。
含笑抢话的时候,她已经偏头对身旁的青若使了个眼色。
就在秦香兰明显松口气的时候,青若已然一个箭步跨到秦香兰跟前,左右手同时一抓一塞。
眨眼,就将秦香兰手里捏着的玉佩抓到手里,而随即塞了把银票过去。
慕晓枫瞧见青若得意的弯起嘴角,也随后欢快的眯了眯眼,在众人尚未反应之前,十分愉悦的说道,“既然这玉佩在秦姑娘手里就相当于银子,我看不如直接将它变换成银子,现在好了,这泼出去的水哥哥肯定不会再收回来的。”
“我想,前来报恩的秦姑娘你,也不会非让我哥哥做出收回已经泼出去的水这种为难事吧?”
一句话,慕晓枫可将各方面道理都占全了。
秦香兰这会就是回过神,就算再不甘不愿,也没有办法再从青若手中抢回玉佩。
“其实我觉得将这玉佩换银子对秦姑娘来说才是好事。”慕晓枫笑容微敛,一副你赚到的表情看着脸色隐忍发白透黑的秦香兰,“你是不知道,哥哥他为了锻炼自己的雕工,近来拿了很多块这种玉佩练手。”
这句话,一方面向秦香兰表露出一个他们很有钱的信息。
而另一方面,慕晓枫想让她听明白的是,你想占着这块玉佩借以攀上慕府少奶奶之位,纯粹痴心妄想。因为这样的玉佩,她哥大少爷弄了很多。
这很多里面,谁知道会不会也有跟她同样情况的呢?由此可见,借着玉佩逼亲的路行不通。
慕少轩瞥了眼眉眼都露着得意浅笑的少女,嘴角不由得无奈的扯了扯。这个妹妹,就不能少坑他一次半次么?他什么时候为了锻炼自己的雕工,雕了很多类似的玉佩?
慕晓枫看着秦香兰瞬间又青又白的脸色,心里终于痛快起来了。
这利诱与打击的目的都达到,接下来先意思意思安抚一下,让秦香兰尝尝甜头吧。
“哥哥,你不是要去悦心居看望娘亲吗?”慕晓枫朝他递着眼色,脚下却往秦香兰走去,“我也要带秦姑娘到那边的沉香苑看看,好作安排,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到了沉香苑,慕晓枫还十分热情周到的领着秦香兰走了一遍,然后对下人道,“秦姑娘以后就住这里,你们可要尽心服侍好她,知道吗?”
“大小姐放心,奴婢们一定好好服侍秦姑娘。”
听到整齐划一的应和声,慕晓枫满意的点了点头,“秦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安排妥当之后,慕晓枫就走了。
秦香兰原本还不敢真将自己当主人的,不过在下人们一声声恭恭敬敬的“秦姑娘请用茶,秦姑娘请用膳……”当中,她才渐渐有了身为这座沉香苑主人的觉悟。
想起慕晓枫之前吩咐过,让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必客气云云。
秦香兰看着眼前恭谨垂首而立的丫环,完全忘了之前慕永朝与她所说之事,她已经满足得沉醉在眼前的繁花簇锦里了。
“将这些这些……”她抬手一一指过沉香苑里摆放的楠木家具,嫌弃说道,“统统给我换了。”
大小姐吩咐过要“尽心”侍侯这位秦姑娘,所以这会秦香兰在沉香苑颐指气使,下人们也只好忍气吞声的按照她吩咐做事。
“不知秦姑娘想要换成什么?”有个下人忧愁的看着一件件被清空出去的家具,大着胆子问道,“库房里的家具可不能随便乱动。”
秦香兰听闻前半句的时候,心里还兴高采烈的,可后半句一落,她的脸也跟着拉长了。
“我怎么是乱动?大小姐不是吩咐过你们,我需要什么尽管提吗?难道你们对大小姐的话敢阳奉阴违?”
那个下人也不过好意才多问一句,隐晦提醒她既然住进来作客就应低调做人,不过很显然她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人家秦香兰才不稀罕她的提醒指点。
拿大小姐压她?
下人心里冷笑,正是大小姐吩咐了可以对这位秦姑娘任取任予,她确实多管闲事了。
大小姐既然提前打过招呼,显然对这位秦姑娘有什么想法。
得罪大小姐的人,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更别说眼前这秦姑娘连自己哪得罪了大小姐都不知道。
“姑娘消消气,奴婢们立刻按你要求将这些家具统统换过。”
上好的楠木家具不用,要换成摆在这小库房里的过时红木,那就遂了这姑娘的愿!
一个时辰后,秦香兰看着屋子里满眼红红火火的红,心情都敞亮红火起来。
她一会摸摸这个,一会坐坐那个,眼睛一直光芒闪烁,嘴巴一直笑不合拢,仿佛她这会已经成了这慕府真正主人一样。
将她住的小院捣鼓得满意了,才终于想起自己能够留在慕府的根本原因来。
秦香兰倒是打听到赵紫悦一直缠绵病榻需要人服侍照顾的事,一想到要到一个死了大半的人身边卖乖讨好,她就打心底里生出浓浓嫌弃。
不过,为了长远将来打算,她决定还是暂时“委屈”自己一下,前去悦心居表示这份报恩的决心。
“只要去个三五天混个脸熟就好,到时再找个借口让夫人自己劝我不用再去,我再顺势应下便是。”
可惜,秦香兰想得很美好。
现实却是,她连悦心居的大门也进不去。因为夫人有话,身体抱恙实在不宜见客。
这是直接点明秦香兰客居的身份,同时也表明她没有让秦香兰由外人变成“自己人”的意思。
被“婉拒”的秦香兰没法到悦心居表现她报恩之心,只好将目标转移到慕少轩身上。
只可惜,慕少轩有公职在身,在府的时间本就少,待他回到府里,不是在悦心居陪夫人赵氏就是在雅竹院与老爷慕天达议论政事。
秦香兰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更别说其他了。至于进入慕少轩的院子服侍他?这事,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别说慕少轩不习惯有婢女在身边侍侯,就是他想习惯,慕晓枫也不会让他有机会习惯。
他的院子里,除了小厮就是大叔,总而言之,就连一棵树都不会是母的。
百无聊赖之余,秦香兰这报恩一直变成了无期限的客居。
虽是无亲无故的客居在慕府,不过慕晓枫早就暗下吩咐过下人,不得丝毫怠慢她。
所以,秦香兰这客居时间一长,都几乎忘了自己这无根浮萍一般的身份,恍惚她已经是慕府的一分子。
这一天,她从沉香苑出来,在慕府花园里四下转转,却忽然意外的看见了一抹冷清窈窕身影站在花园一角,静立眺望着某处。
秦香兰有些诧异的瞪大眼睛顺着她视线望去,正巧望见有人匆忙远去,而这会,她已经认出了那个远去青衫少年正是慕少轩。再回头看纪媛的时候,那眼神浓浓忌意连长密睫毛都遮掩不住。
她知道纪媛,以前一直以为纪媛就是负责照顾夫人赵氏汤药的女大夫。可眼下看来,这位年轻的女大夫心思显然不仅仅在照顾病人身上。
“我是来慕府报恩的,不知纪姑娘赖在慕府不走,图的又是什么?”
浓浓酸味的话平地乍响,纪媛只扭头淡然瞥她一眼,随即转身要走。
秦香兰气极疾步追了过去,站在她前面拦出手臂拦住,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我知道了,纪姑娘刚才盯着大少爷看得目不转睛,你赖在慕府不走,一定是为了大少奶奶这个位置。”
纪媛眉头蹙了蹙,冷淡看她一眼,依旧紧抿着唇,对她的嘲讽挖苦不加理会。脚下一动,准备绕过她往前面走去。
秦香兰看见她这样子,心里越发妒忌气恼,追着拦了拦,连声调也变得又尖又锐的刺耳,“怎么?这般急着走,被我说中心事心虚了?”
纪媛冷清的眉目浮上淡淡不耐之色,漠然瞥她一眼,依旧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不过用力盯着她拦出来的手臂看了看,给旁边的婢女珠儿使了个眼色,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咬牙忍耐的珠儿立时挺胸一横往秦香兰手臂撞去。
秦香兰见状,下意识的飞快将手缩回去。
面前障碍一除,纪媛略略勾唇,抿着浅浅凉意目不斜视的跨了过去。
留在后面的珠儿却忍不住横眉竖眼的瞪了瞪秦香兰,若不是顾忌着纪媛早有严令,这会一定开口反将秦香兰嘲讽得体无完肤。
不过,即便她紧咬牙根让自己作哑巴,这仍旧不能阻止她明确的向秦香兰表达她心中恼怒与鄙夷。
除了瞪秦香兰之外,珠儿还十分不客气的从鼻孔喷出声重重冷哼。
哼完之后,珠儿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十分得瑟的追着纪媛走了。
远远的,风里仿佛还飘来了纪媛冷淡却含着浓浓嘲笑意味的声音,“报恩?”
秦香兰原本隐隐铁青的脸腾的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她握了握拳头,冲着纪媛冷清的背影,不甘心的喊道,“我就是来报恩的。”
不过,她喊她的,无论是纪媛还是婢女珠儿这会都已经走远,就算听闻她这句自欺欺人的大喊,也没有人会回头理会。
“不就是会半吊子医术吗?在这扮什么医者仁心?”秦香兰忿忿不平的咬了咬牙,“其实目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在她面前还装什么清高!
她嘲讽的嚷完这句,心情似乎好转了些,便一边狠狠踢着脚下石子一边低头往沉香苑而去。
在她走后,原本早就该远去的慕少轩,却突然在花园一角现身出来。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去而复返的,不过从他此刻隐隐泛黑的不悦面色上看,刚才应该没有错过秦香兰对纪媛的嘲讽挖苦谩骂。
想起纪媛,慕少轩就忍不住皱眉在心底叹息一声。
前尘旧事就够乱的了,现在还多了个专门搅事的秦香兰,他有些头疼的捧着脑袋呻吟,他与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事该怎么办?
晓晓——真不知道这个妹妹当初一力挽留她在这照顾母亲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慕少轩一脸头疼的晃着脑袋转身走开,待到看不见他身影,在花园边上的回廊才转出一位身穿淡紫罗裙十分亮眼的少女来。
“哥哥,”慕晓枫瞥着他离去的方向,古怪的撇了撇嘴,“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榆木脑袋看看,你这脑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慕晓枫有些无奈的苦笑一下,带着这个只能想却不能实施的念头转身回枫林居去了。
然而,她才进入到自己院子,连杯水都还没喝到,就忽然见红影难掩紧张的匆匆走进院子来。
正提着茶壶往亭子走去的青若刚瞄见她那神色,心里咯噔一声,双腿立时不听使唤的开始发软。
几乎是带着恳求的看向刚刚在亭子里面坐下的慕晓枫,紧张地低声极快唤道,“小姐!”
这声音太过诚惶诚恐,以至连颤音都跑了出来。
慕晓枫听得一怔,诧异道,“青若你抖什么?”疑惑在想她又没有罚青若,青若乱哆嗦什么?
只是察觉出青若声音透着颤意,所以慕晓枫连头也没有抬,她还用两手撑着脑袋,在想某些事情正入神。
会问青若一句,只是下意识的关心。
谁知青若几乎立即的带着哭音哀求道,“小姐……”
她声音刚落,慕晓枫便觉得这亭子,好吧,不仅是亭子,而是枫林居整座院子的气息都变了。
似乎连气氛,也变得空前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