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树叶新长出小小的嫩芽,默琴一眼望去,光秃秃的山坡上并没有什么遮挡,那抹亮眼的蓝色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琴回头看向马车,冲着坡下高声叫道,“就留一个车夫,余下的人都给我上来,六姑娘不见了!”
阿兰拦着众人,跑在最前面,她心中焦急,怎么可以都上去?万一姑娘真的在更衣,被两个护卫看去了,脸可就丢大了。
眼见就要到坡上,她回身拦住护卫,“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吩咐不可以上来。”
默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六姑娘一个弱质女子,怎么能一晃眼就跑没了影,难不成还能飞天遁地?
两个大丫鬟并不知道,几年之后,养在深闺的荀青鸾的确学得了一身武艺,不说飞天遁地,要甩掉眼前这几个丫鬟和护卫不成问题。
青鸾一路急奔,早已翻过了几个山坡,钻入了岱云山中。
她的心中一阵畅快,更是步履如飞。
走着走着,右手手腕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玲声,青鸾猛地停了下来,这是铜制手串发出来的?
她低头看向铜铃,居中的一颗仍在微微振动,低低的龙吟之声久久不绝。
这还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响了呢?
青鸾游目四顾,发现左近有一个山洞,忙探身看了看,里面俯卧着一个人,一身灰色的衣衫,地上有一大片血迹。
是死了吗?不对,据长乐公主所言,此玲代表着生,怎么会和死人扯上关系?
青鸾见左右无人,便走进了山洞,山洞很小也很浅,像是猎人挖出来用于避雨的小房子。
她将那灰衣人翻过身来,青鸾被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人,居然是太子,但并不是她前世的夫君,而是赫赫有名的前太子章淳,长乐公主的亲哥哥。
章淳不是数月之前就战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青鸾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活着,她心中一喜,太子章淳才是帝王之材,他若活着,还有她前世的夫君章荣什么事?
青鸾仔细查看章淳的伤口,一看之下心又凉了半截,这样的伤势怕是好不了了,况且这荒山野岭的,连急用的伤药都没有。
正迟疑着要不要等人死透了,再好好给埋了。
章淳突然睁开了眼望向她,那双墨黑的瞳闪过一丝惊艳,继而眸色渐渐转深,像一头猛虎,目光所及之处带着天然的狂野和霸道,莫名引得青鸾的心狂跳不止。
“你要死就赶紧死,我不能耽搁太久,不然我就跑不掉了。”
青鸾说完后,自已都忍不住想抽自已一个嘴巴,这也就是在荒郊野外,但凡再有旁人在,那就是她杀人埋尸的人证呀!
章淳口不能言,只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已的腰间。
青鸾忙向他腰间摸去,很快摸出了一包药粉,居然有药,那说不准还有救。
青鸾几下撕开章淳伤口处的衣服,将药粉撒了上去,好一会儿才止住血。
“你背上的伤创口太大了,要缝合一下,不然还会出血的。”青鸾依旧让他俯卧,“可是我不会。”
“荀姑娘一双妙手,定会有办法的。”
青鸾诧异地看着章淳,你认得我?是了,全燕京城没有人不认识我,话说我顶着这样一张脸,躲到哪里才能不被人发现呢?
青鸾突然就有些不满,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道,“看在你是前太子的分上,我勉力一试吧!”
她像平日里做画丈量尺寸时那样,曲起右手食指凑近章淳的伤口,手上的细链突然蹿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指缝钻入了章淳的身体,紧接着青鸾心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本能地想收回手却动弹不得。
叮铃一声脆响,青鸾眼瞳一闪,晕了过去。
章淳只觉胸口淌过一波热流,伤痛骤然消失,他忙翻身坐起来,伸手朝后背摸去,那伤竟然全好了,只余下一丝丝的凉意。
他低头去看仰面晕倒在地的荀青鸾,她的脸血色尽褪,如一朵盛开的白色蔷薇花,细嫩而柔弱,让向来冷硬的他心生怜惜。
想不到这朵娇美的蔷薇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章淳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轻浅,像是睡着了。
章淳走出洞外,食指放入口中,打出一声清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山间小路上跑出一匹青骢马。
他解下马身上的布包,拿出一身衣服换上,又用一块布包住青鸾的头脸,拥着她骑马疾驰而去,目的地正是静王府。
青鸾万没有想到,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这样失败了,到静王府的时辰居然比前世还要早一些。
静王,名侯睿,大郢王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因父兄战死沙场而受封王爵,他的姨母萧皇后一心一意的想要捧杀他,架空他,逼着他老老实实做一个闲散王爷。
太子章淳战死的消息便是静王带回来的,萧皇后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将他打入谷底。
章淳扛着青鸾直接从萧索的院墙翻进去,避开过往的仆从,走入静王妃所在的云筱阁,将青鸾轻轻放在塌上。
他伸手轻轻抚过青鸾的面颊,好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一个月前,便是她撞破了未婚夫与旁人的奸情,声色俱厉地嚷着要退亲吧!倒是个有主见的。
“记着,我欠你一条命,只要我还活着,便永远欠着你!”
章淳勾唇一笑,说完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静王妃荀青戈得到消息,狠狠吃了一惊,由大丫鬟芙蓉扶着急急忙忙跑进内室,待看到一身蓝色锦衣的亲妹子,差点没有软倒在地,亲自上手脱下她的外衣,递给芙蓉。
“去,着人兵分两路去截住她的马车,万不可让人赶回侯府报信,让阿兰戴上幂蓠(女人用来遮面的布巾),换上这身衣服送进府来,快去!再把隔壁的张医正(大郢王朝除太医外,有品阶的从医人员)请来。”
芙蓉急忙下去安排,静王妃侧身坐在塌边,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你看不上萧国公家的那个纨绔,给姐姐说呀!怎么能自己冲到前面去?还未出阁就传出跋扈善妒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荀青戈眼眸一闪,给姐姐说,给姐姐说又有什么用?我和静王深深陷在萧家这个泥潭之中,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能庇护你?
不对,你是世袭罔替的荀侯府嫡出小姐,不是因为我和静王,又怎么会和萧家扯上关系?说来说去,是姐姐害了你!
荀青戈气怒之中,攥紧了青鸾的手,不行,我与静王就算拼着一死也要保住你,保住荀侯,不能让更多的人卷入夺嫡的风波中。
还未等来张医正,小丫鬟丁香就急急跑了过来,“王妃,王妃,前面来了圣旨,是刘公公身边的顺公公,看那脸色恐怕……恐怕……”
丁香想说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但担心触了主子的霉头,怯懦着不敢说下去,荀青戈哪有不明白的,忙整了整仪容,冷着脸道,“怕什么?左不过就是因为鸾儿退亲的事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要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刚刚醒过神来的青鸾听到这番话,脑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她竟不知道静王府的落败竟是从自己退亲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