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低头拽着腰间的玉佩,轻启朱唇,“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别人说的,早就听闻她是个好人,她当太子妃那几年,大郢朝连年灾祸,到处都是乱民和流寇,她出宫为民祈福,施粥放粮,代太子出城与外邦敌寇议和,名声可比章荣好太多了,不是因为她,章荣或许早就被废了。”
说话间长乐公主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中,前一世冷宫的日子比这一世要难挨多了,她没能等回哥哥章淳,最后那几年她不得不自己浆洗衣服,吃的也一日不如一日,幸而与看管的宫人都熟了,帮她接手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换些吃食,勉强度日。
隆德二十九年,北边的多个部落联合起来,骑着铁骑长驱直入,将燕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是两军对垒僵持不下,敌军长途跋涉粮草不足,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帮乱民,从后方赶来营救,冲入了敌军的营帐,章荣却在这时候趁乱带着家眷从西门逃了,结果敌军从西门蜂拥而入,一路烧杀抢掠,主战方二皇子章韬战死了。
长乐公主的眼中泛起水雾,恨声道,“之后太子彻底失势,太子妃被关入了冷宫,那时候就是正常的人家都吃不上饭,冷宫里就更别提了,她还有了身子,苦苦挣扎了半个多月,在大家看来她一直是个传奇似的人物,我们都以为她能坚持到把孩子生下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投缳自缢了,只知道继太子章珏那天来冷宫看过她。”
章淳双拳紧握,他第一次这样静静听长乐公主说这么久的话,且相信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想着今生至爱的两个女人,有那样凄苦悲惨的过往,他心如刀绞。所幸如今他已从北地平安回来了,既然老天让他活着,他就不能让青鸾和清儿再经受那样的痛苦。他抬眸看向长乐公主,“她重生了,那你呢?你也重生了吗?”
长乐公主点点头,“她死后的第二天,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封了冷宫的门,一把火把那里全都烧了,再醒来我还是在冷宫里,是哥哥出征后不久,我当时还在悔恨,那个人怎么不早一点来烧冷宫,那样我就可以阻止你出征,或者给你提个醒也好。”
“你说的那个人他为什么要烧冷宫?”
“不知道,他看起来可怕极了,就像地狱里的修罗,浑身上下全都是血,他还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然后他就笔直去了停放太子妃尸身的屋子,当时是夜里,宫里到处是火把,打杀声响成一片,不一会儿冷宫就起火了,我原本还以为是从外面烧起来的,后来发现里面也都是火,门被堵死了。”
“那再遇到那个人,你能认出来他吗?”
长乐公主茫然摇摇头,“认不得了,他脸上戴着个银灰色的面具,现在想起来只记得那双眼睛,里面满是愤怒和仇恨,像野兽一般,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章淳脑中灵光乍现,那日在青鸾寝居的廊下,她说她认错了人,还主动抱住了自己,他犹记得说要戴面具来见她时,她失神惊悸的样子,分明就是无意说中了她的心事,这个戴着银灰色面具的人莫非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南境王?而她是将自己认成了南境王?
章淳的心中万分酸涩,那天晚上二人拥吻之后,他的额顶着她的额,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他原以为自此之后她就算是他的人了,没有想到一切竟是个误会,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别人,前生与她一同赴死,重生之后,她还要找他再续前缘。
锥心之痛后,章淳的心里滋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暗恨自己非但不能护她周全,反而要让她一次次耗费心血来救自己,或许在她心中,他是一个愚蠢又可笑的存在,挣不开也甩不脱。
他起身走至窗边,天光已经大亮,寂静的小院里多了几盆绿油油的绿植,无花亦无果,却带着满满的生机,应该是清儿栽的,便是这样一个清冷的小院,清儿也未向他抱怨过半个字,而此前他还一直以为她被关出毛病了,认为她说的话是疯话,许是在清儿和青鸾的眼中,他才是一个偏执的疯子。
南境王,章淳重重一拳打在窗棂上,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出这个人,他倒要看看那个抢走青鸾,烧死他亲妹的男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章淳洗漱之后,正准备进宫去,却见许彪急火火地跑了回来,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这个狠心的女人,就不能让他喘口气吗?
章淳嗤笑一声,“这就被撵回来了?”
许彪满脸的不乐意,答非所问地道,“荀姑娘说了,要把阿兰许配给我!”
章淳一愣,继而飞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狗东西,你他妈也要到老子跟前摆威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许彪一边闪身避让,一边讨饶,“属下哪敢?属下这也是没有办法,荀姑娘说了,属下虽是你的人,但是阿兰不能白白被人轻薄了,让属下对阿兰负责,不然她就把我送到大理寺去,正好我前几日偷听时,被顾安庭抓了个现形,以顾安庭的奸滑定能治我的罪。我是被她们给讹上了,说起来,还是主子你让我轻薄人家阿兰的呢!”
章淳冷哼一声,“怎么了?还亏了你了?你要是不想负责,我就把她讨要过来收了房,好吃好喝供着,以后在军中给她再找个男人嫁了便是。”
许彪干笑两声,“嘿嘿,那就不必了,阿兰的事就不劳主子费神了。荀姑娘说了,只要属下和你断干净了,就把阿兰嫁给我,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但凡有二心,就让我变成第二个章荣,然后让阿兰另嫁他人。”说话间,他低头在自已的裆部画了个叉叉,然后冲着章淳摊摊手。
章淳的脸色沉了沉,亏她还是名门贵女,这样的话也说得出,“那你答应了?”
许彪摸了摸鼻子,假模假式地道,“那哪能呢,我对主子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因为个女人就叛变了呢!更何况风险还那么大。”
“所以呢?”
许彪挺了挺胸,大声道,“所以属下决定回来,继续为主子效忠,绝不受一个女人的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