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微微抿了抿唇,低眉顺目的坐在景王的下首,心中波澜起伏,嘚嘚的马蹄声在耳边跳跃,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苦难人生的转折,抑或是心境上突然的变化,她的脸上显然出蓬勃的朝气,便是并不十分出挑的容貌,也生出几分睥睨四野的傲色与艳光。
景王瞧着有趣,半真半假地道,“不如,本王收了你如何?”
秋桐转眸看他,眼神中有着不解和讶异,却不见惧怕,“殿下,是问奴婢的意思吗?”
“当然!”
秋桐咬了咬唇,“奴婢愿意跟着殿下,长长久久做一个女官或者奴婢,如果殿下不需要奴婢了,奴婢愿意配一个小厮下人,支灶正经过日子,只一条,永不为妾!”
景王挑眉,“傻丫头,我景王的妾,哪怕是通房,那也是正经的主子,倒像是亏了你这个粗使丫头似的。”
秋桐道,“殿下不缺女人,奴婢只想做一个有用的人,哪怕是一个扫院子的丫鬟,只有有用才不会被人轻易抛弃。”
景王哈哈大笑,“知道本王为什么喜欢你吗?”
秋桐摇头。
“因为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通常都不明白自己的分量,以为男人会为色所迷,却不知道,真正可以雄霸天下的男人,总是清醒的时间多,糊涂的时间少。”
秋桐沉默,她想说,男人总是忽视她这样无貌无才的女人,位微言轻,却不知道只有这样的女人才是最聪明的,因为头脑永远被迫保持着清醒,糊涂一次,就可能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静王拿出青鸾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着,他并不打算去查这把匕首是哪家铺子打造的,他的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将匕首递给秋桐,“回去找个木头架子,把这把匕首搁在木架子上,摆在我房中。”
秋桐默默将匕首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匕首很锋利,但是当作摆件,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连颗宝石都没有。
“本王便是被这把匕首刺伤的,在此之前,本王不相信天下有人能伤的了我。”
秋桐向他望了过来,“它也不能伤到殿下,这不,殿下已然全都好了。”
景王放声大笑,“说的不错,本王最喜欢这样的对手,不是因为她,本王哪里会有今天?”
青鸾没有猜错,他便是重生了的萧敬先,他以景王章荣为祭,在章荣生命的最后一刻,靠着封印的毒蛊中自己强大的求生欲望,占据了他的身体,重获新生。
如今的景王得意万分,最开始,他想帮着外孙谋取太子之位,然后弑君夺权,可是他已是七十岁的高龄,又有几年福分可享?现在,他有了这万虫之体,别的不说,就连被人打废了老二都能重振雄风,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他正得意着,突然喉头一堵,哇地吐出一口灰黑色的污秽之物,伴着一股子腥臭气,秋桐身子一僵,忙伏下身去收拾。
“去,把后面的离姑请过来!”
秋桐垂下眼帘,“殿下,这里是岱云山,四下里有些凉阴,您和贵客一起歇歇吧,奴婢着人把马车收拾一下。”
这奢华气派的马车,着实已是污秽不堪,如何见女客?
景王会意,“停车!”
下车的时候,秋桐深深看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走近,她便伏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听到小福子来请,离姑起身下车,景王背对着她,站在一颗大树下,离姑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抬步走了过去,秋桐带着一众往远处退了退。
景王没有回头,淡淡问道,“刚才走的匆忙,倒是没有问婆婆,黑丝虫一旦开始吸食人血,本王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
离姑道,“这个我不知,我并不懂虫蛊之术。”
景王猛地转过身子,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不也是她的徒弟,还是入室弟子。”
离姑冷清的迎视着他,丝毫不见畏惧,“景王最好搞清楚,我师父是让我来盯着你的,不是来给服务的。”
“你——你——怎么敢?”
离姑浅浅一笑,“我怎么不敢?景王不要以为,素心师姐会做的事我也会做,我并不听命于你,毕竟师父已经说了,你们之间已经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景王胸口起伏,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身体中的黑丝虫弄不弄就躁动起来,搅得他无法正常思考。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厉声道,“既然如此,本王凭什么要向尊佛一样供着你?”
离姑紧紧逼视着他,“我奉劝你最好真的像供佛一样供着我,因为从那个太监把死人从你车上扛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师父之间就不再是两不相欠了,你欠她的会越来越多,师父如今的身体可不太好,你最好祈愿她能多活几年,我离姑也想看看你的宏图霸业有实现的一天。”
景王怒不可遏,身子一抖,仰面倒在地上,全身开始剧烈的抽搐,感觉有一万条在他体内啃噬,秽物从口鼻中喷涌而出,离姑看也未再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原先坐的马车。
“别过去!”秋桐拉住了小福子,“殿下没有叫,便在这里等着吧!”
小福子讶异的看着她,“可是,殿下他……”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来得要紧!”
秋桐的脸出其的冷漠,她久在外漂泊,内在早没有了尊卑和信仰,她抬眼看向离姑的方向,潜意识里认为,她的选择是对的。
小福子有些战战兢兢的,他是萧皇后指派给景王的,跟随他多年,可是近一个多月以来,他越来越看不透景王了,总觉得心里没有底。
“秋桐,其实——其实小时候我挺喜欢你的,我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希望,我希望我能和你做个伴儿,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不堪的想法,我只是想能和你多说说话,如果,如果哪一天,我若是死了,你能,你能让人把我的尸体送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