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伸手拍了他一记,“你呀,我时时都在担心,那郡主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还没有过门,你就把人得罪了,以后可怎么好?”
毛一眉见二人渐渐走远,往亭下一坐,拿起桌上的桃子大口吃着,心里美滋美滋的,那姓江的腌臜老道,说他命中有贵人,后半生多顺遂,原来并不曾诓骗于他。
当天夜里,顾安庭拿着自己订制的小叶紫檀木簪去找谢允珠,谢允珠仍旧病着,只躲在屋里窗台边,跟他说了两句话,执意不肯收他的簪子。
她说,“真希望永远不曾见过这簪子,那样珠儿以后簪什么花,都会开心吧?”
虽是问句,却带着肯定的语气,顾安庭心如刀割,他也后悔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从未招惹过允珠小表妹,他总以为她还小,不会妨碍她的婚事,也不会伤到她,直到看见窗纸上那抹纤细孤清的剪影,他才知道,珠儿早慧,自己已然伤了她的心。
他给姨母留下一张银票,他已联络了女子私塾的先生,允珠每月可去住十天,一应费用交了两年的,眼下这些钱留着给允珠买纸笔杂物的。
青鸾日日去给骆老夫人请安,也找着机会给她按摩,本想着靠着铜铃的功效,她的眼疾能再次好转,却没有想到一日不如一日了。
思来想去,祝由术是由心而生,不论是青戈还是青芸,她们的内心都想着自己能好,特别是青芸,就算受了沉重的打击,也存了不甘和希望,她们愿意去抗争,更希望自己能好,这才能立竿见影出奇效。
而祖母不同,她年经大了,又遭逢侯府遇袭,亲近的仆从因她离世这样的变故,心意发生了变化,打心里认为自己好不了,如此一来,她这一窍也不通的祝由术就彻底失去了效用。
为了让祖母开怀,青鸾便张罗着把大姐青戈和磊哥儿一并接回府里小住,就连二房的庶子青灿也准了他每日入府来请安。
因青芸的婚事赶的急,她又包揽了府里的管家权,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眼见隔天便是六月十八日,顾安庭和知宁郡主,季家大哥和青芸两对新人大婚的日子,顾安庭那门皇上御赐的婚事却出了变故,在京城中掀起好大的风波,再次把“小阎王”卷上了风口浪尖。
知宁郡主这些日子坐立难安,又悄悄打听了顾安庭的情况,终于按捺不住,鬼迷心窍的想要逃婚,但她这样的宗室之女,满家子都倚仗着皇上的洪恩,如何敢公然忤逆?踌躇徘徊,最后竟然破天荒的逃去了前夫家。
那样一个在京城只算得中等之家的小小府邸,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她让丫鬟一路打听着,才勉强找到门。前夫入赘她家,成亲四年,她一次也不曾登门。
知宁郡主只带着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小包裹,在天擦黑的时刻才敢去扣前夫家的门,她的前夫是文举人纪云山,本是贫寒之家,被她扫地出门后,在朝中很受了一番排挤和冷落,家中更显清苦,竟然是纪云山亲自来给她开的门。
知宁郡主见他一身粗布衣,俊朗的面容依旧带着些缱绻的温柔和娴雅,嘤咛一声,直直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了他的腰身,放声痛哭,“云山,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嫁给那个小阎王,我不要!你帮帮我,帮帮我!”
纪云山的手,伸了又伸,最终还是抱住了她的肩头,反手关上了院门,柔声道,“郡主,你莫要胡闹,你我已然和离,我已签了‘放妻书’,过了官府的,你这样——这样不合适!”
知宁郡主连连跺脚,伏在他胸口,闷声道,“不管,我不管,云山,你要给我想想办法,不然——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
丫鬟劝道,“姑爷,你就可怜可怜郡主吧,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们去顾府见了顾家大公子,他身边一个跟黑熊一样的男人,公然调笑辱骂郡主,顾家公子非但不管,还出言讥讽,这还没过门,如若明日过了门,我们郡主怕是只能羞愤撞柱了。”
纪云山有些为难,轻轻捏了捏知宁郡主的肩头,“郡主,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我不,你现在怎么习得这样心狠?我这样伤心,你让我抱一会,又能怎么样?”知宁郡主只是不撒手。
纪云山耐心劝道,“我与顾安庭同朝为官,要说他多么凶恶,我看也不见得,你有皇上和平昌王给你撑腰,他不敢胡来的,郡主切莫多虑,明日就是你们大婚的日子,皇上赐婚,要是寻不到你人,丢了皇家的脸面,可是要祸及家人的。”
知宁郡主抹了一把眼泪,推开他,指责道,“纪云山,你个负心汉,这个时候还一个劲的把我往外推,原来是怕我连累了你!你我少年夫妻,相守四个秋冬寒暑,你竟这样薄情寡义,枉我……枉我……”
“枉你什么?枉你将我儿赶出家门不够,还要挡他的仕途,落井下石吗?郡主,说话可要凭良心,和离这一年来,你管过我们纪家的死活吗?你父兄处处与我儿为难,逼得我们在京城都要活不下去了,这会儿你倒念起我们是一家人了,晚了!官府里已留了文书,你们二人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郡主莫要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们早不是一家人,就是你要抗旨逃婚,也和我纪家没有半分关系。”
纪母说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满面寒霜,她从未在知宁郡主面前如此硬气过,实是他们纪家已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如今知宁郡主再嫁,于他们而言是一种解脱,他们已打算好了,自请远调,在当地择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儿做儿媳,生儿育女,过清清省省的日子。
知宁郡主见一向隐忍的婆母如此疾言厉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再难说出一个字,只直直望着纪云山,如若他也要这样辱骂怨恨于她,那她便再无颜面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