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多年,你依旧没有半点长进吗?!她可是你的女儿,现在长成大人,并且要生孩子了,看到这样的她,依旧不能叫你产生半点儿感情吗?真是难以想象,她性命垂危的时候,身为父亲的你竟然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如果不是独孤家的人基于道义不得不出手帮助罗钰,现在已经是一尸两命了!那可是你的女儿和你的外孙子或者外孙女!连作为旁观者的师兄我也差点吓死!平素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却是差点儿连女儿都保不住的笨蛋!”
听到矮墩墩老道愤懑的怒骂,瘦高的中年道士一时怔忪。
“真是的!你练出那么高的武功,就是当摆设的吗?要是再出现同样的情形,拜托你也出点儿力气保护一下你的女儿吧,不负责任的家伙!!”
这一腔愤怒积压已久,在听到乖徒儿死里逃生后达到了顶端。现在指着师弟的鼻子大骂一通,老道心里很舒畅,他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看师弟一脸倒霉的丧气相,便背着手,踱着重重的脚步往外走。
“……原来如此。”身后,传来师弟的声音。
“你真应该庆幸本道爷和她没有一点儿感情。”出乎意料,那声音由软弱的颤抖,竟逐渐恢复往日的高傲。
老道停住脚步,心里略微觉得不太妙。
果然——
“身为这一代剑阁的传人,为了秉承祖师的遗愿,本道爷早就立下誓愿,要不惜一切,心无旁骛地追求巅峰剑术。要是本道爷真知道那丫头是自己的女儿,因而和她有什么父女之情……干扰到本道爷孜孜不倦地练习剑术,那也不必别人出手了……”
“什么?!”
“本道爷会亲手杀了她!干脆破了这个障眼法!”
冰冷的眸光,冰冷的语言!矮墩墩的老道已经不止是惊怒了,面前也不仅仅是自视甚高的师弟,简直令他的心冰凉到了极点!
“好啊,好你个隐峦小道,师兄我以前只觉得你有些自大糊涂而已,没想到啊,你,你真是越大了越不是人!”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就因为你是你现在的样子,所以师父才将你逐出师门。”高傲的目光鄙夷地看着他,隐峦道长居高临下冷冷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到这里来打搅我。”
“你……!!混账!!”
“至于那个丫头的身世,随便你怎么处理。告诉她或者不告诉她,甚至随便告诉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总之……”
他一字一句说:“我是绝不会因此改变的,亦不会因此后悔。”
小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矮墩墩的老道真是吹胡子瞪眼了。
“以后,你求我我也不会再过来你这个狗破窝!!”
——“我空空道人,以先祖的名义诅咒你,一辈子也超越不了北漠剑阁!一辈子比不过萧凛!!”
“师父,师父……”
抱着肩膀的老道回想起师弟被诅咒时的脸色……那时候多亏自己轻功好呢,否则一定被恼羞成怒的家伙追杀至死了……
“喂!师父,师父……”
——不过自己绝对没有做错,诅咒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就要狠一点儿。不过话说回来,北漠萧凛那家伙也是抛妻弃子呢,自古传下来的剑阁虽然一分为二,对最老的那位祖师爷的教训还是记忆深刻啊,每个想在剑阁中混出名堂的家伙,无一不是爱剑超出了一切,为了剑术的进境,逐渐变得格外冷酷无情。
“师父这样子神游天外,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喂喂,师父……”
——幸亏小徒儿的夫君练的是刀法,不过看来刀和剑就是有很大的区别啊。那小子虽然对别人冷冰冰的,现在对着小徒儿却甜腻腻地要死,身为师父的他为了观察徒儿的生活是否幸福,曾经偷偷听墙角。很多时候明明是自己的小徒儿强词夺理,但却多数是外表冷酷的家伙低声下气地道歉呢。尤其小徒儿现在怀孕,那小子看她的眼神都温柔地能滴出水来了,真是要命。就是这样,冷酷小子的绝世刀法也没有退步啊。摒弃一切的师弟,都一把年纪了,才和这个快要当爹的小年轻伯仲之间,说起来还真是又可怜又解气……
“……师兄,干脆你敲师父的脑袋一下子好啦!”
“诶?为什么?!”
“从说出要当我亲爹的话以后,他就一直在走神呐,连我们说话也听不见,看样子要走火入魔啊。身为师父的徒弟,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师父变成老年痴呆吗?你这个不孝顺的徒弟!!”花绿芜握着拳头,很认真地说。
“啊,小师妹啊,师父平日可是最疼爱你了,刚才还要当你亲爹呢,所以啦,身为师兄的我当然要把这个孝顺的机会让给你,去吧去吧,孝顺的小师妹,你狠狠敲师父脑袋两下子,赶紧把他打醒,他要是发火了我会替你撑腰的……”娘娘腔的声音一如既往软绵绵懒洋洋。
旁边的师父继续神游天外。
——说起来,隐峦小道一直自以为是,觉得身为师弟的他比身为师兄的自己强许多呢。可是,自己徒弟的夫君,也就是自己的晚辈,年纪轻轻就能跟这个老家伙抗衡,看起来还是身为师兄的自己更加英明厉害哟,哦呵呵呵……
一个爆栗毫无预兆打在白发稀疏的大脑袋上!
“嘶……痛痛痛!!!”被疼痛惊醒的老道一蹦三尺高:“哪个混蛋偷袭我,看道爷我不亲手宰了他!!”
两只手立即互相指向对方:“是师兄干的!”
“是师妹干的!”
愤怒的老道左右看了两眼,顿时伸出钵大的拳头,“咣咣”敲了大徒弟脑袋两下子!
“诶,痛死了!师父你干嘛光打我?!”娘娘腔何不求的眼泪都出来了,咬着小被角,委屈地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有本事你也当皇后,怀孩子,师父就不打你了!!”老道瞪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花绿芜顿时有些……
“师父,你不要这么说嘛,显得我好像……”她虽然怕挨打,喜欢陷害大师兄,但那都是闹着玩的,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想到这里,花绿芜乖顺地跪坐在床上,低下头:“师父,你打我吧!刚才,是我怂恿师兄打你的,因为怕你变成老年痴呆……”
“呀,师妹……”揉着脑袋的何不求。
“小徒儿……”……(感情极其复杂无法表述)的空空老道。
“放心,师父,你偷偷打我一下子,我不和罗钰说。”花绿芜咬着牙,她真豁出去了。
一只粗短胖,皱巴巴的老手忽然伸出来,轻轻弹了她的脑门一下。
“哎呦!”其实不疼,花绿芜是一时没料到,所以惊叫了一声。
“师父你打得很轻嘛,跟打我的时候完全不能相比。”明明松了一口气的何不求,说出的话却仍显得挺介意。这是惯性动作,说出来好叫师父内疚,下一次犯错时不好意思严厉惩罚他。
老道没理会大徒弟,这小子心里想什么,他这么英明的老人家怎么会不清楚?
老道只有些动感情地看着小徒弟,圆溜溜的小眼睛竟然有些泪花花。
“小糖豆,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被这么夸奖的花绿芜身子一抖,汗毛都竖起来了。十几年不夸她的老道忽然这么夸她,怎么都有点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长得很可爱,虽然个子有点矮~性格很善良,虽然脾气有点儿暴~是个好心肠的女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笨~”
“师父,你,你究竟想说什么?”花绿芜的眼角肌肉不停抽搐:“咱们关系这么熟,如果想骂我,不用拐弯抹角……”
“这么可爱善良好心肠的小徒弟,谁都想要来当女儿,只有笨蛋才会不要……”
“喂喂,说得越发没边了,拜托师父你不要把我未曾见过面的爹娘扯上好不好……”
老道忽然一本正经,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小眼睛也犀利起来:“小糖豆,你没有爹!你爹死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花绿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干嘛忽然说这个……”
“如果你爹没有死,为什么你会变成孤儿,被为师我收养呢?”
“诶,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你现在成为皇后,身份不一样了。倘若有人拿你的身份做文章,说是你的父亲母亲什么滴,那就是想利用你,想利用罗……皇上。以师父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你一定要记住,不要上当,知道了没有?!”
“……师父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老道继续重复道:“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很重要!你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出现在你面前,说是你父亲母亲的人,都是在骗你,一定不要上当!”
花绿芜无奈地看着莫名固执起来的师父,于是只好说:“好,记住了。”
娘娘腔终于收起懒洋洋的模样,也端坐着看莫名固执的师父:“师父,你今天有些过分了哟。你这样一再提起这种事,就算师妹早就预料到爹娘身死,也是会伤心的吧。”
“……胡,胡说啦,我又不像你这么脆弱,我才不伤心呢?”花绿芜眯着眼睛笑。
听了大徒弟的话,老道忽然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笑眯眯的小徒弟半天,那种笑容……
“糖豆……诶,真是的,跟你说这个干嘛……不过啊,师父真的是为你好。”
“我知道。嘛……好,等会儿我们吃好吃的点心吧……”花绿芜依旧笑眯眯地说。那种笑容,好像从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