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温软的声音还在医院长廊里回荡,可却已不见人影。
冯重上前,看着顾如归手里已然捏得变形的请柬,轻轻叹了口气,“如归,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顾如归怔了怔,才缓缓打开请柬,他看着其上的内容,话语平静无波,“这样挺好的。”
冯重抿了抿唇,俯身不由分说地捋起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袖管,露出他皮肤上斑驳的紫痕,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如果你是真觉得好,为何昨天听到消息后就躲开护士悄悄跑出去,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现在还能像这样坐着跟我说话吗?”
凉意侵蚀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疼痛有些刺骨,顾如归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把袖子重新放下,“我知道她迟早会来找我,但是她的话我不相信,我只有自己去确认过才放心。”
“那你看到了什么?偿”
顾如归想起昨日在二人新居楼下,看到的黎煜抱着阿纾去阳台晒太阳时,二人之间的亲昵的姿态,眸光不由黯了黯。
他垂了垂眸,指尖摩挲着请柬上的宴席日期,“至少能确认一点,那就是刚才沈纾并没有撒谎。因为不管黎煜是不是真心爱她,但他确然对她不错,至少在对待黎家和刘怡的态度上没让她受半点委屈。”
冯重注意到他的动作,视线凝在他手上那张火红的请柬上,只见其上印刻的宴席地点正是青城规格最高的婚宴酒店。
在那里办一场宴席,价格惊人。
他抿了抿唇,问:“那你呢?”
顾如归指尖顿了顿,“什么?”
“如归,你骗得了沈纾,却骗不了我。”冯重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你如此费劲心机,可是你扪心自问,甘心吗?”
顾如归沉默了一瞬,才合上请柬对上他的眼睛,平静道:“冯重,你觉得这个问题对我这个将死之人来说有意义吗?”
冯重嘴巴张了张,最终把哽在喉头的话吞了回去。
以顾如归如今的态度,他不能跟他说沈纾肚子孩子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后者得知真相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冯重凛神,他听说当初顾笙歌怀孕的时候,顾如归考虑到她的病情就曾经动过悄悄打掉她肚子里孩子的念头,那如果现在得知沈纾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为救他而来……
冯重忆及自己当初跟顾如归提及“脐带血”这个方法时他决绝的态度,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
不行!
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是唯一能救顾如归的希望,他绝不容许他有一丝风险!
“冯重。”顾如归倏然抬眸看向他,视线里裹着一抹审视的意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冯重心下微微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我哪有事情瞒着你?”
顾如归视线不曾离开他半瞬,缓缓道:“刚才我查看手机,发现里面多了两个已拨电话,是沈纾的号码。我记得,我从来没有拨过她的电话,而恰巧,昨天我的手机在你手上。”
冯重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拧紧眉心,“昨天我是拿你的手机给沈纾打电话了,不过并没有打通。”
顾如归墨深的眼底顿时暗不见底,“以后无论我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联系她了,特别是现在,更没有必要!”
冯重抿紧双唇,绕到他的身后扶住轮椅背,“我送你回病房。”
不料,顾如归却意外地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再等等,皓凡还没来。”
冯重正疑惑,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顾如归口中的祁皓凡出现在长廊的尽头。
片刻,祁皓凡就走到二人身前,他看着轮椅上的顾如归,说:“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动身去江城了,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顾如归扯了扯唇角,“暂时死不了。”
冯重震惊不已,“你们要去江城做什么?”
“她既然都把请柬送来了,我总得给她备份新婚礼物。”
穿堂风吹过,他听见顾如归如是回答。
*
阿纾走出西城医院的时候腿一软,王实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他担忧道:“太太,您没事吧?”
阿纾定了定神,勉强站直了身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王实见状连忙拉开了后车门把她扶进车里。
回到狭窄的车厢里,阿纾的伪装尽数龟裂,有股凉意顿时席卷了全身,她拉过身侧的薄毯把自己拢紧,但是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拢在薄毯下的手指微微发着颤,她吩咐前座的王实,“回去的时候,就走青大附近那条路吧!”
青大与他们回去的路并不顺路,如果要经过那里势必要多绕大半个小时的路。
王实虽然疑惑,但却不敢多问,按阿纾的要求启动车子朝青大的方向驶去。
只不过,车行半路的时候,阿纾却让他靠边停车,然后自己则是下车走进街边的一家药房。
王实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见阿纾从药房里走出,而她的手里多了一袋像是药膏之类的东西。
阿纾上车后,把袋子递给他,“我们等下要经过一条学府路,学府路的尽头有个小区,叫做丽园小区。等下路经那里的时候,你帮我把这个送到丽园小区A栋402室。”
王实接过药袋子,点了点头。
阿纾靠在椅背上,阖了阖眸,“多谢。”
丽园小区的建筑已有些年代,因为这里是教工集中区,里面的户主大都是青大的老师以及他们各自的家属。
因为是老旧的小区,所以安全管理并像新建的小区那样缜密,至少王实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时,并没有引起过分的注意。
时间接近中午,人们大多回家吃饭了,小区中行走的人并不多。
阿纾看着王实的身影从小区人行道上穿梭而来,最后扣响她身边的那扇车窗玻璃。
她缓缓降下车窗,看着他手里纹分不动的药袋子,苦笑,“你说了东西是我送的,他们就不肯接受了是不是?”
王实摇头,“里面没有人,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姓向的先生,他本是要帮我转交,只是我想着太太没有说可以让其他人转交,便回来问一下。”
“姓向?”阿纾看着不远处向启的身影,脸色变了变,“王实,上车!”